紫芝开玩笑说:“上天降下豆子,虽然是祥瑞的征兆,不知道当时有没有下过虾仁呢?”纪沉鱼无奈地说:“姐姐又开始打趣了。‘阳雨’是双声,敬锦枫姐姐一杯。”廉锦枫抽到了百官双声的签,说道:“今天行这个酒令,已经是别出心裁、独具一格了,更难得的是还有仙姑的那首百韵诗,将来传扬出去,肯定有一句绝妙的评语:都督。《张景阳集》里说‘价兼三乡,声贵二都’。‘价兼’是双声,敬尧蓂姐姐一杯。”吕尧蓂抽到身体双声,说:“锦枫姐姐大概是特别喜欢这首诗,所以才夸赞它。我就顺着上文,再替你补充一句:发肤。刘勰《文心雕龙》里提到‘辞采为肌肤’。‘辞采’是双声,‘为肌’是叠韵,敬小春姐姐一杯。”
秦小春说:“我不太会讲笑话,不过可以用我的姓氏来行个酒令。”玉芝好奇地问:“‘秦’字在《战国策》里出现得最多,你打算怎么行这个酒令呢?”小春解释道:“就从我开始,把《战国策》里含‘秦’字的内容,不管是句子还是词组,从一个字开始,像搭宝塔一样,一直到十个字,每一句都得有‘秦’字。说出来的人就可以免喝酒,说不出来的就喝一杯,然后接着行令。”玉芝一听,皱着眉头说:“要是这样的话,像‘事秦’‘入秦’‘于秦’之类的,多得数都数不清,我们一百个人,要说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小春连忙说:“这些都不算,只用国名,像‘齐秦’‘楚秦’之类的。我先来一个,说错的罚酒:
秦;韩秦;韩与秦;韩不听秦;韩谒急于秦;韩必入臣于秦;韩出锐师以佐秦;韩令冷向借救于秦;韩相公仲使韩侈之秦;韩为中军以与天下争秦。”
小春刚念完,众人就纷纷想要交卷,这个说自己有“楚秦”,那个说自己有“齐秦”。小春笑着摆摆手说:“要是没有我提前想好,大家都这么说,就没人喝酒了!我这个‘韩秦’,每一句都是‘韩’字开头、‘秦’字结尾,从头到尾都有顺序,可不是只要句中有国名就算数的。”玉芝懊恼地说:“白白让我想了两个‘齐秦’,没想到这刁钻的家伙用了这么个心思!”小春笑着回应:“我这是替你主人敬酒,怎么能说是坏心思呢?”闺臣这时也说道:“幸好我也凑出了一个,不然就要被她考住了:
秦;魏秦;魏攻秦;魏不胜秦;魏插盟于秦;魏折而入于秦;魏王且入朝于秦;魏因富丁且合于秦;魏令公孙衍请和于秦;魏请无与楚遇而合于秦。”
众人听了,纷纷感叹:“国名虽然能找到,可要像‘魏’字这样每句都起首,还真想不到,看来只能各喝一杯了。怪不得那道姑说‘隔席叠芳词’,原来还有这么多花样。”
小春又抽到了天文双声的签,说:“月牙。《春秋保乾图》里说‘日以圆照,月以亏全’。‘以圆’和‘月以’都是双声,敬素辉姐姐一杯。”玉芝听到天文签,不禁猜测道:“现在又抽到天文,难道是那位仙姑又要来了?她的指甲都有好几寸长,听说麻姑的指甲最长,难道她是麻姑来点化我们的?”闺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妹妹这话,说不定还真有几分道理。”蒋素辉抽到虫名双声,说:“她脸上光溜溜的,一个麻子都没有,怎么能说是麻姑呢?我去问问扬子,到《方言》里找找看:蚰蜒。扬雄《方言》里记载‘蚰蜒自关而东,谓之螾’。题目和‘螾’都是双声,敬紫绡姐姐一杯。”颜紫绡抽到宫室双声,笑着说:“谁能想到因为谈论麻姑,我倒想起《金刚经》来了:园囿。《金刚经》里说‘只树给孤独园与大比邱众’。‘园与’是双声,敬丽春姐姐一杯。”兰芝笑着评价道:“我们在座的只有闺臣、紫绡二位姐姐最喜欢静养功夫,没想到行起令来,引用的书也不离自己的喜好。”
潘丽春抽到了药名双声。玉芝连忙打趣道:“这牙签还挺奇怪,好像知道丽春姐姐懂医术,就冒出来了。姐姐,要是今天多喝几杯,明天吃什么能解酒呢?”丽春认真地回答:“葛根最能解酒毒,葛粉的效果尤其好。这种东西在汶山山谷以及澧、鼎之间最多。据我所知,只有海州云台山产的最好。冬天当地人采挖葛根做成粉来卖,但常常掺杂豆粉;只有向当地的僧道购买,才能买到真品。”宝云赶紧问道:“昨天我母亲要的方子,姐姐带来了吗?”丽春回答:“这个方子是大家生活中必需的,绝对不能少。我一直想着帮助大家,所以都记在心里了。现在就让玉儿写下来,我念给你们听:全当归八钱,川芎三钱,益母草三钱,炙甘草一钱,炮姜炭五分,桃仁(研)十粒。水和黄酒各一碗,煎成一碗温服。”幽探好奇地问:“这个方子是治什么病的呢?”丽春解释道:“昨天师母因为我父亲做过御医,让宝云姐姐来问我:当年老师有个姨娘,因为产后瘀血没清理干净,时间久了长了痞块去世了,担心其他姨娘也得这种病,所以问我有没有秘方。正好我家祖传有这个‘生化汤’的古方,只要是产后瘀血没净,或者感觉腹痛,喝上三五剂,就能很好地去瘀血、生新血;每天再喝一杯童便,保证永远不会有瘀血残留的隐患。这个方子要是能刊印出来,每家都分发,那可是积了大德。至于师母问的治疗肿毒的药,‘五黄散’最好。方子是用黄连、黄柏、黄芩、雄黄、大黄,每种五钱,一起研磨成极细的粉末,装在磁瓶里储存;只要肿毒刚起的时候,用好烧酒调着涂抹几次就能消下去。这也是我家的秘方,大家记下来,就算自己用不上,传给别人帮助他们也是好的。”兰芝笑着说:“这就算丽春姐姐行了一个小令,我们也喝一杯。”
丽春接着说:“我就借‘葛根’来交卷:葛根。《管子》里说‘地者万物之本原,诸生之根菀’。‘万物’是双声,敬紫樱姐姐一杯。”唐闺臣疑惑地问:“我听说葛根大家都叫它葛梗,这是为什么呢?”丽春回答:“前人的医书里没有‘梗’这个说法,大概是最近医家写错了。”魏紫樱抽到宫室双声,说:“要不是‘根’字,还没办法承接上文呢。我也只能用原韵:门楣。《晏子》里说‘楚人为小门于大门之侧而延晏子’。”紫芝故意逗再芳:“姐姐要是困了,何不从这个小门进去打个盹呢?”再芳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还一本正经地回答:“他们既然邀请晏子,我进去也没什么不行的。”众人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紫樱接着说:“‘延晏’是双声,敬紫菱姐姐一杯。”
易紫菱抽到列女双声,说:“婉儿。皇甫谧《高士传》里说‘老莱子为婴儿戏以娱亲’。‘老莱’和‘以娱’都是双声,敬蘅香姐姐,也敬在座各位一杯。我这里用了现代的读音,自己主动认罚一杯。”春辉说:“‘儿’字读现在的音,和‘婉’字声母相同,这倒是可以不罚;但误用了现代人,还是要罚酒的。”紫菱连忙问:“我用《灵飞经》里记载的‘爱儿’怎么样?”青钿说:“‘爱儿’这两个字,在陶宏景《真灵位业图》里就有了,不是从钟绍京的《灵飞经》才开始有的。误用时人写的书,也要罚一杯。”玉芝也跟着说:“酒令里不准用现代人,姐姐为什么要用‘婉儿’呢?而且当时阅卷的人里也有她,她还算我们没入门的老师呢。”
紫菱解释道:“我因为她对花卉有个评论,心里特别不服气,所以特意把她的小名说出来,解解气。”青钿好奇地问:“是什么评论呀?”紫菱说道:“我听说她以前把牡丹等三十六种花分为师、友、婢上中下三等。其他不合理的地方我就不说了,我就不服气她为什么把凤仙花列为婢类。她认为芙蓉早上开放晚上凋谢,品性不稳定,所以不能列为友类。但凤仙花可不是芙蓉能比的,要是浇灌得当,不让它结籽,能开三个月之久。俗话说‘花无百日红’,但就凤仙花来说,实际上有百日之红。凤仙花向来有千层的、并蒂的,还有一株开五种颜色的,各种颜色一应俱全。就拿桃红色的凤仙花来说,颜色就有深浅三四等的区别,其他颜色就更不用说了。还有一种千层并蒂、能在叶上开花的,名叫‘飞来凤’。最近又有一种‘千层顶头凤’,花大得像酒杯,简直和月季一样。各种各样的珍稀品种,数不胜数。凤仙花栽种容易,花期又长,论娇艳没有能超过它的。这么好的花,想让它列在友类都不行,怎能不让人为它叫屈!”青钿说:“这花虽然好看,可就是没有香味,把它列在婢类,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紫菱反驳道:“凡是有颜色的花,往往没有香味,就像有翅膀的动物,都只有两只脚。天下的事哪能十全十美呢?要是因为有色无香就列在婢类,那请问牡丹、芍药、海棠这些花,又何尝有香味呢?大概色香俱全的,只有梅花,其次是玫瑰,都是花中珍品。除此之外,哪还能有多少呢?”那边若花听了,悄悄对闺臣说:“你之前说碑记里我们都有‘司花’字样,紫菱姐姐这么为凤仙花抱不平,难道她是凤仙花的主人?”闺臣点点头说:“看这情形,恐怕是的。”
兰芝说道:“各位姐姐要么说笑话,要么行小令,也该有个结果了,好让我这酒令继续下去。”薛蘅香说:“我不会说笑话,那就行个抽梁换柱的小令吧。”青钿说:“一切酒规照旧,不用再重复说明了。姐姐请说。”蘅香说:“我说一个‘军’字,把当中一竖取出来,搓成一团,放在顶上,就变成‘宣’字。”兰言评价道:“这令虽然有趣,只怕一时要凑几个还挺费事儿的。”秀英说:“我说一个‘平’字,把当中一竖取出来,搓成一团,放在顶上,变成‘立’字。”众人齐声叫好。玉芝说:“我说一个‘车’字,把当中一竖取出来,搓成团放在顶上,是个……”春辉追问:“说了半截,怎么不说了?”玉芝无奈道:“刚才想得清清楚楚的,怎么突然又忘了!”青钿调侃道:“依我看,你这抽梁换柱大概也和‘分之,人也’一样,是自创的新花样。”紫芝问:“蘅香姐姐是搓成团子,我要是拉成长条儿,行不行呢?”蘅香笑道:“只要有趣,有什么不可以的?”紫芝说:“我把玉芝妹妹搓坏的那个团子拉成长条儿,放在破车当中,还是一个完整的车,这就叫反本还原。”众人笑着,都喝了一杯酒。
米兰芬说:“我喝两杯,拜托玉姑娘替我说个笑话。我表兄是个秀才,你要是能说个骂秀才的笑话,我就格外再喝一杯。”玉儿讲道:“有个老翁,特别喜欢说笑话。元宵节那天,他出去看灯,碰到几个秀才把他拦住,求他说笑话。老翁说:‘笑话倒不难,只是我今天消化不好,身子觉得很懒。’众秀才问:‘为什么消化不好?’老翁说:‘前几天不小心吃了几个没煮熟的汤圆,肚子疼了两天。刚才上厕所,仔细一看,谁知还是几个生汤圆。’”青钿笑着问:“颜色变绿了吗?”绿芸接话道:“没发绿,倒变青了,所以都穿着青衫(暗指秀才)。”
吕瑞蓂说:“我还欠着一个笑话,我喝两杯,也得麻烦玉儿了。”玉儿又讲:“有个解差押解一个和尚去发配。走到半路,解差偶然喝醉,人事不省。和尚趁他熟睡,把解差的头发剃掉,又把自己的僧衣脱下来给解差穿上,还把枷锁取下,给解差戴上,然后马上逃走了。解差酒醒后,发现和尚不见了,非常着急。他徘徊了好久,忽然看到自己穿着僧衣,一摸头,竟然是光头和尚;再仔细一看,枷锁也戴在脖子上,不禁惊讶地说:‘和尚明明在这儿,我去哪儿了?’”兰言笑着说:“这个解差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毕竟是喝醉了,还情有可原。最近世上有些人明明清醒着,却突然胡言乱语,忘了自己本来的面目,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紫芝打趣道:“大概是宿醉还没醒吧。”
青钿说:“玉儿,快接着讲,我喝两杯。”玉儿继续说:“有个道学先生,教导别人只要领悟孔子一两句言语,就能终身受用无穷。忽然遇到一个少年说:‘我生平也只领悟了孔子两句,特别亲切,感觉心宽体胖。’道学先生听了,不禁肃然起敬,问道:‘没想到先生如此年轻,竟有这样的悟性!不知是哪两句?’少年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众人听了,都忍不住发笑。红珠说:“笑话讲完了,请蘅香姐姐接令吧。”兰芝说:“此后酒令没剩多少了,所有酒规还是照旧,似乎不用每次都总结了。”
蘅香抽到桥梁双声,说:“城池。严遵《道德指归论》里说‘通千达万而志在乎陂池’。‘陂池’是叠韵,敬紫芝姐姐一杯。”紫芝抱怨道:“这两天我手气太差,打牌就输,怎么就抽不到好签呢!玉儿,你替我抽一支,只要抽到天文地理,题目宽泛些,我就有的发挥了。”玉儿答应着,抽了一签。正要看时,青钿一把夺过去,看是个天文签,连忙丢进签筒说:“虫名双声。”紫芝着急道:“完了!我正因为上一轮漏报‘万而’双声暗自得意,没想到又冒出这个难题,原来她的手气比我还差!我最讨厌虫名了,它偏偏冒出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该不会不是虫名,你乱说的吧?”青钿说:“姐姐既然嫌这题目太窄,再抽一签不就行了?”紫芝气道:“呸!胡说!我才不会乱了酒令!这都怪玉儿手气不好。你想这虫名,就像他们说的蜘蛛、蚰蜒之类,所有双声叠韵都在题目本身,怎么能让人喝酒呢?要是抽到天文地理,有风云、雷雨、江河、湖海,到处都能联想发挥。现在弄出这个,还不知道能不能勉强交差呢!你把我弄得真是江郎才尽了!”
春辉说:“别人抽签,稍微想一想就能接着行令;她总要先议论一番,然后才慢慢构思。玉儿,你写了这么久,可能累了,先去花园玩玩歇歇吧,这里接令还早着呢。”紫芝说:“姐姐你不用激我。我虽然想出了一个虫名,但报出来之后,要是有人能在经史子集或者注疏里找到这两个字,不管顺序颠倒与否,我就另外说一个笑话;要是说不出来,大家就各喝一杯,怎么样?”兰芝问:“要是座中有两个人说出这两个字呢?”紫芝说:“哪怕有十个人说出这两个字,我就说十个笑话。要是你们说过之后,我也能说出一个,那又怎么样?”众人说:“我们自然也喝一杯。”幽探说:“忽然又冒出这么多酒令规则,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惊天动地的虫名呢。妹妹,请说吧。”紫芝说:“各位姐姐离远点儿,我说出来,要是被它咬了我可不管:臭虫。《山海经》里说‘其状如人而二首,名曰骄虫’。‘如人’是双声,‘人而’是双声,‘而二’也是双声,敬琼英姐姐一杯,外加一个笑话,大家普饮两杯。”
吕祥蓂半开玩笑地说:“你搞出这么多双声,还不如干脆每人喝一壶酒算了!”宝钿也跟着打趣:“这玩儿得可真有意思,突然又冒出个臭虫来。”兰言无奈地感叹:“我的天哪!这两个字要从哪部书里去找啊?我先认输喝一杯。”戴琼英也发愁:“兰芝姐姐不让一总结账,我这笑话谁肯替我说呀?我可真不想喝酒。”紫芝趁机说:“你喝两杯,我替你说个翻斤斗的酒令。”星辉好奇地问:“什么叫翻斤斗啊?”紫芝解释道:“比如说一个字,翻个斤斗之后,笔画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是读音变了。要是说不出来,就还按照之前的规矩喝一杯酒。我先说一个‘士’字,翻了一个斤斗,变成‘干’字。”月芳有点犯难:“这倒挺有趣,可惜我一时想不出来。”秀英接着说:“我用‘由’字,翻个斤斗,变成‘甲’字。”春辉摆摆手说:“紫芝妹妹故意弄出这个酒令来扰乱大家,谁有心思去想啊!我们先把这杯酒喝了,再把大家普饮的两杯也干了,然后好去帮她找‘臭虫’(从书中找“臭虫”二字)。”紫芝笑着讲起自己的经历:“去年我嫌臭虫太多,买了一包毒臭虫的药,心里可高兴了。等打开一看,里面写着:‘要是捉住臭虫,把药塞进它嘴里,马上就能毒死;要是它不死,就再塞一两次,直到把它毒死为止。’今年我又买了一个秘方,打开一看,上面就写着两个字——‘勤捉’。”亭亭突然说道:“姐姐先别忙着说,我有话要问。你刚才宣布酒令的时候说‘臭虫’二字不论颠倒都可以,我倒是想起了一句。”紫芝有点惊讶,半开玩笑地说:“姐姐这话,听得我直起鸡皮疙瘩,难不成你说的那本书是用两个‘王’字(暗指“皇皇巨着”,和“臭虫”联系起来有反差感)写成的?”亭亭听了,连连点头。后面又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