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自认不是个耐心之人,但他却有股子邪性的倔劲。
他就是要看看,这生狗能不能吓到他。
于是,他真就陪着陆盛楠等了一个多时辰。
这一个多时辰里,陆盛楠一直没闲着,一会儿给狗摸肚子,一会儿喂水,一会儿喂饭,比伺候病人都仔细。
中间李氏来看过一趟,见到陆盛楠半钻在狗窝里,气得使劲在她肩膀上推了一把,吓得陆盛楠差点连狗盆带自己一起跌进狗窝。
最后软磨硬泡,再三发誓再不探进狗窝,才总算把母亲哄走。
李氏临走还狠狠在翠枝额头戳了两下,把翠枝吓得脖子都要缩进胸口里去了。
之后,陆谨摇着扇子也过来了,看到闺女探着身子在给狗揉肚子,摇头咋舌,一脸无奈,最后丢下一句,“万物有灵,这狗恐怕要认你做主人喽。”
陆盛楠听了,更是开心,顾不得遮在脸上的乱发,冲着陆谨嘿嘿笑。
陆谨直撇嘴。
真是没眼看了,这么下去,真要嫁不出去了。
他想到李氏过来跟他告状时心急如焚的样子,无奈长叹,但思虑半晌,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就摇着扇子走了。
紧接着,阿福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后,终于生了一只通身纯黑的小狗。
小狗刚出生时,周身包着一层膜,阿福第一次生小狗,也很没经验地傻看着。
陆盛楠手忙脚乱地探进狗窝将薄膜撕开,然后把小狗抱出来,替它清理嘴里的粘液。
翠枝围在陆盛楠身侧,左手抬一下,右手伸一下,想碰又不敢碰,嘴上一直“小姐,小姐”地叫着。
陈安见陆盛楠一手捧着小狗,一手拿着帕子,使劲擦着小狗的后背,他探身过去看了一眼,没有吓到,倒是恶心到了,跟个老鼠一样,太丑了。
“嗷呜,嗷呜。”小狗发出尖尖、细细、小小的叫声。
“活了!活了!”翠枝开心地大喊。
陆盛楠小心翼翼将小狗放回狗窝,阿福这才挪过来开始给小狗舔舐。
“真是个笨娘。”陆盛楠擦擦脸上的汗,笑着。
陈安抬头,看到陆盛楠一身狼狈,头发乱糟糟,衣服皱巴巴,脸上还汗津津的,但是她笑脸红润,眉目舒朗,却是他从没见过的明媚。
陆姐姐是极好看的,他在心里想。
没多时,阿福又生了一只小狗,与前面那只截然不同,第二只通身雪白。
“真是有趣,老大像娘,老二像爹,不知道再后面会不会生只花狗。”
李婶做好了晚饭,过来看到阿福生了小狗,笑着说。
“小姐快去用饭吧,它自己会生,不用管。”
谁知,阿福却像听懂了一样,睁着祈求的眼睛看着陆盛楠,好像很怕她会离开,嘴里还发出“呜呜”委屈的叫声。
陆盛楠心头一软,她摸着阿福的头,“没事,我陪着你。”
“这狗真灵,好像什么都能听懂一样。”翠枝感叹道。
“狗是很聪明。”陈安也附和着。
宫里养狗,他见过比人都聪明的狗。
事实再次证明,阿福真的是只没经验的狗娘,它就怀了一对双生子,生完这两只,就再没动静了。
两只小狗倒是被阿福清理得干干净净,毛绒绒两团伏在阿福身侧找奶吃。
陈安也是第一次看这么小的狗,很是好奇地瞪着眼睛。
陆盛楠见了,弯腰对阿福讲,“阿福,我们看看你的小狗可好?”
阿福听了,躬身用鼻子顶了顶小黑狗,陆盛楠笑了,“真是好狗!”
她小心把小黑狗抱起来,捧在手心。
小黑狗闭着眼睛,小脑袋圆圆,鼻头方方正正,长得虎头虎脑,它拱来拱去,小蹄子还左右用力地挪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很是有趣。
“真可爱!”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感叹。
“给它们起个名字吧!”陆盛楠挑眉看着陈安,眼里亮晶晶的,“天生丽质,就别浪费了。”
陈安苦笑,隔了这么久还是没忘记打趣他。
他也没推辞,想想答道,“白的叫玄月,黑的叫墨雪!”
“玄、墨都是黑色,雪、月都是白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陆盛楠点头。
“那你就是墨雪了,小墨雪。”她歪着头看着在掌心扭动的小狗,笑得眉眼弯弯。
“那你就是玄月了!”陈安蹲下身,对着窝里已经睡着的小白狗,温柔说道。
这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不光阿福认了陆盛楠做主人,连墨雪也认定了她。
等用过晚饭,陈安回了客房,陈锋问起白天的事,他就绘声绘色将陆盛楠给狗接生的事情讲给了他。
陈锋听着,好几次忍不住笑起来。
陈安偷偷撇嘴,他还是适应不了现在这个舅舅,总觉得笑起来的舅舅有点,傻。
“陆夫人邀请我们明日一起去用饭。”
陈安接着讲道。
“嗯,我们是该当面好好谢谢他们。”
陈锋说着,伸直了胳膊,然后用力握拳,收臂,再猛地击出,陈安站在边上,能感觉四周带起强劲的风。
“哥,你好了,真厉害!”
他现在叫哥叫得越来越顺嘴了。
陈锋苦涩笑笑。
他不记得从前的自己是怎样的,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才算好了。
自从醒来,这三日,他都很想忆起来哪怕一点点过去的生活,但是他的脑子,却是空空一片,哪怕一个影子,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说话,会思考,会判断,但就是不记得从前的事。
就如刚才,他可以断定,自己从前有很好的功夫,而且现在还可以使得出来,但是这功夫怎么练就的,却是丝毫没有印象。
陈安见到陈锋黯然的神色,明白他心中的苦恼。
可他想说,比起舅舅,他应该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想让他想起过去的人。
可是,他能帮上的忙却很有限,甚至很多讲给陈锋的过往都是他胡编滥造的。
因为一直以来,他跟这个舅舅的交集可谓少得可怜。
他还未出生,舅舅就跟着老侯爷去了边关戍边。
四岁那年,他才第一次见到这个母亲口中无人能敌、惊才绝艳的舅舅,但他还没来得及欢喜,就因为顶撞母后,被舅舅结结实实揍了一顿,丝毫没有因为他是太子,又是他唯一的亲外甥而手下留情,即便母后也有认真替他求情。
所以,他其实一直是怕舅舅的,因为挨揍这件事,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就是舅舅给的,而且父皇母后没有一个能真正护得了他。所以在他心里,舅舅就是个蛮不讲理的魔王!
直到这次,舅舅不顾性命地救下他,千辛万苦要送他回去,他才体会到,舅舅是跟自己血浓于水的亲人,是除了父皇,他最应该珍惜和信任的人。
即便是为了母后,他也得救舅舅,把他治好。
现在,当务之急,他要把舅舅带回镇北军。
他们的敌人不知道何时就会找来,他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待得太久难免会被人查出蛛丝马迹。
陈安这样想着,眼神不经意就流露出些许狠绝。
陈锋敏锐地觉察出来,也很是惊疑。
他这个弟弟,人小鬼大,不知道瞒了多少事,他得尽快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