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过年的,谁呀?”二丫嚷嚷道,“别砸门啊!”
她们家大门年久失修,别给砸坏了。
“我去看看。”陆弃娘趿着鞋,手顺手抄起旁边的棍子出了门。
萧晏见状,也跟着下地,并且叮嘱三个女孩:“你们别出门。”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他的力气好像在一点点恢复。
等他出去的时候,就见隔壁铁柱,那么粗壮一个男孩,正抱着陆弃娘,嘤嘤嘤哭得伤心。
“好了,我这就跟你过去看看,别哭了。”陆弃娘道。
她听到身后萧晏的动静,回头又道:“他爹娘在家里闹起来了,我得过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过去。”
“你去做什么?”陆弃娘道,“就是两口子之间的那点破事。”
她觉得,让破虏将军去管两口子打架,大材小用。
萧晏怎么能管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我是男人。”萧晏道,“可以帮忙劝劝铁柱爹。”
陆弃娘:“好吧。”
她其实想不出来,萧晏和那个三句话不离骂娘的铁匠,能有什么共同语言。
两人一起跟着铁柱出了门,地上的积雪已经快没过脚踝。
陆弃娘担心萧晏走不稳,伸手抓住他胳膊,手劲大得像铁钳。
饶是萧晏是个大男人,都觉得这股力量那么踏实又……疼痛。
不过他也没吭声,任由她抓着。
陆弃娘一边走一边说铁柱:“你都大小伙子了,不能看到你爹娘吵架就只会哭。你爹打你娘,你得拦着些。”
铁柱抽噎着“嗯”了一声。
萧晏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真的没看出来,之前帮二丫“乞讨葬父”的他,那般壮实,结果这么爱哭。
到了铁柱家之后,赵铁匠果然拿了扫帚正在狠狠地打跪在地上的媳妇肖氏。
旁边还有一双七八岁的儿女,瑟缩在角落里不敢做声。
肖氏抱着赵铁匠的大腿,哭得撕心裂肺,连连求饶。
“行了。”陆弃娘松开萧晏,上前夺下赵铁匠手中的扫帚,“大过年的,闹成这样,不怕左邻右舍听到吗?”
“这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我还怕什么?”赵铁匠喘着粗气,气得胸口直起伏,“弃娘,你回家过年,今日我非打死这个贱人!”
“有话好好说。”陆弃娘把他推到一边,拉起地上的肖氏,“她都给你生了三个儿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是哪些地方做的不对,你好好说便是。”
萧晏沉默地看着她。
他原本以为,陆弃娘会义愤填膺,把赵铁匠打一顿给肖氏出气。
却没想到,她竟然还……讲道理?
打女人的男人,他是看不起的。
“这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赵铁匠那么魁梧伟岸的汉子,竟然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痛哭出声。
萧晏:“……”
好了,他知道,铁柱是赵铁匠亲生的了。
“你别嚎了,”陆弃娘对肖氏道,“大过年的,几个孩子还看着。你又怎么招惹他了?”
萧晏从陆弃娘的语气中,听到了一种恨铁不成钢。
他隐隐感觉,可能肖氏是理亏的。
果然,肖氏哭着道:“弃娘,我也没办法,那是我娘啊!她说我弟弟娶不上媳妇,她死都闭不上眼睛。她都病成那样,熬不了几天,我能眼睁睁看着她死还闭不上眼睛吗?”
陆弃娘吸了一口凉气,“你没问过你相公,给她银子了?”
“不是给一点,是把我辛辛苦苦,好容易攒下的十二两银子三钱多银子,一点儿都没剩,都给她娘家了!我要休了她,我要休了她!”赵铁匠突然崩溃大喊。
陆弃娘忍不住拍了肖氏的后背两下,“你怎么那么糊涂!铁柱要说亲的啊!你顾着你娘家,你娘光想着你弟弟,想过过你死活吗?”
肖氏哭得伤心不已。
赵铁匠坚持要休妻,肖氏苦苦哀求,几个孩子大哭。
屋里冷锅冷灶,一片冰冷。
陆弃娘两边轮流劝,最后总算劝得不闹了,又让铁柱跟着她回家取了块羊肉。
“过年了,大人孩子得吃顿饺子。”她说。
更多的话,她也没法再说。
清官难断家务事。
萧晏原本以为,他能帮上忙,后来却发现,原来他那般笨嘴拙舌。
他甚至不知道说谁好。
若是从前,他只会觉得这些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可是现在站在这些人的角度,痛苦真真切切存在,难以消解。
十几两银子,就能让一个家,天都塌了。
“……放心吧,三个孩子都这么大了,赵铁匠不能休妻。肖氏耳根子软,以后照旧补贴娘家,赵铁匠只能自己收拾好银子,不给她知道。”
休妻这件事,是家里每个人都会输的结局。
所以日子过成这样,也得将就糊弄着过下去。
陆弃娘回去之后和二丫道:“以后你和铁柱,娘是不想了。有个糊涂婆婆,日子难过。”
二丫翻了个白眼:“我从来都没想过,是您一直说铁柱好。”
陆弃娘说,“买猪还得看圈,赵家不行。”
新的一年,大丫二丫都该说亲,希望两个女儿亲事顺顺利利。
一家人守岁,陆弃娘坐在炕头,靠着墙睡了过去。
她太累了。
她一天干的这些事情,山上山下,里里外外,别人十天都干不完。
二丫想要喊她,萧晏却道:“让你娘歇一会儿。”
二丫想起“前仇旧恨”,哼了一声,“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去找云国公府三少爷呢。你和他认识吗?”
“嗯。”
“你还连累我被我娘骂。我娘说不让我再提,”二丫碎碎念,“说你旧日相识假装不认识你,你已经很难受了。你老实说,真是你旧相识,还是你攀关系?”
萧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连累了你,是我不好。”
二丫没想到他会给自己道歉,一时之间竟有些不好意思。
大丫道:“定然是旧相识。曾经……也是破虏将军,出入国公府,不算辱没国公府门庭。”
“哎,”二丫叹气,“这是我离有钱人最近的一次了。可惜,你现在没钱了。”
她好想嫁个有钱人啊!
娘还担心她喜欢铁柱,怎么可能?
她会把自己填进那种为了几个子就闹得鸡犬不宁的家里吗?
“有钱,不一定幸福。”萧晏由衷地道。
他落难之前,没有缺过钱。
可是他不觉得,从前日子比现在更踏实。
“可是没钱,一定不幸福。”二丫道,“你不懂。”
她再也不想为钱发愁了。
她希望她们家,能过上富足的日子,不用担心衣食用度,不会生病时候没有银子治病……
她永远不要再重复母亲生病时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