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弃娘晚上饭都没吃。
吃不下。
萧晏道:“多半是因为我在外面得罪了人。”
“和你没什么关系。”陆弃娘道,“要我说,是张鹤遥见不得我好,要逼我回去。”
没有证据,但是她就要乱说。
总比萧晏自责强。
况且,她总觉得,这件事,和张鹤遥脱不了干系。
“再给我几日,我会查清楚。”萧晏沉声道。
“不用查了。”陆弃娘抱膝,有些伤感,“猪死不能复生。就算查出来了,难道他们会承认?会给我们赔钱?官官相护,这哑巴亏,按到咱们头上,咱们就得咽下去。”
这日子,怎么就那么难呢?
二丫发狠骂道:“让下毒的人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不得好死!让猪把他带走!下辈子,进畜生道,让他投生成猪!”
陆弃娘喟然长叹。
“我算是知道了,为什么会有神仙。因为办不成的事情,得靠神仙有个盼头。受了委屈,还得想着神仙会主持公道。但是这辈子,就没有公道了吗?”
这世道,不该如此的。
“不管是谁,我都会查清楚,讨个公道回来。”萧晏郑重地道,“时间不早了,昭昭,带着两个妹妹去睡觉,我陪着你娘再说会儿话。”
他能感觉到,这次猪被投毒这件事,对陆弃娘来说,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整个人都萎靡起来,怀疑人生。
等几个孩子出去后,陆弃娘道,“萧晏,你不用操心我。我这个人,心大,睡一觉什么都忘了。但是今天……你就让我难受吧。”
太多的情绪压在心底,需要一个出口,清理那些垃圾。
“好。”萧晏道,“我教你写字吧。”
“写字?现在?”
“嗯,我猜你今日多半会失眠。你之前不是说过,写字助眠,写不了几个就开始打哈欠吗?”
陆弃娘:“……但是我今日怕是学不进去。”
“试试吧。我心里难受的时候,会自己抄上一卷佛经,就能好很多。”
“你什么时候会心里难受?”陆弃娘问。“算了,不问了。过去的事情,咱都不提了。”
谁心里没有一包苦水?
这般想着,她就觉得,似乎眼前这点烦心事,也不算走不出来了。
没想到,萧晏竟然认真地思索片刻后道:“我少年得志,最难受的时候,只有两次。一次是因为我遭人陷害,家里人却放弃了我。”
“你也是可怜。”
“不算可怜,毕竟因祸得福,认识了你。很多人,看清楚了,也就算了。”
“认识我算什么福气?”陆弃娘道,“我就是个倒霉蛋儿,别把霉运带给你。”
萧晏笑了笑,“你是有大福气之人。”
“你要是算命的就好了。”陆弃娘也被他逗笑,“那第二次心里难受,是什么时候?”
“现在。”
陆弃娘愣住,随后道:“你别难受啊!其实没什么的,就是十二头猪而已。死就死了,我就当遭了猪瘟,又不是没遭过……”
“我是觉得命运不公,为什么要那样对你。”
陆弃娘很努力地好好活着了。
与人为善,勤劳质朴,重情重义,那么热烈努力地活,为什么要迎接一波一波,层出不穷的风雨?
“正如你怀疑神仙,我现在怀疑天道。”
“我可没怀疑,我信着呢!老天爷都看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正说着话,炕上的阿黄突然起来,对着窗外汪汪汪地叫。
“是不是有人敲门了?”陆弃娘道,“是风刮的动静,还是有人敲门?”
萧晏耳力比她好,笃定地道:“有人敲门。”
“估计又有打架抢地盘的了。”陆弃娘道,“去看看,走,今日我也去。”
反正睡不着,不如找点事情做。
“应该不是,我听见了不少人的脚步声。”萧晏提起灯笼,“走吧,去看看。”
门被推开的一瞬,先有冷风裹挟着沉水香撞进来。
一个女子立在门外,锦缎裙裾上的金线孔雀尾羽在月光下流淌着光泽。
她脸很小,肌肤胜雪,眼波流转,发髻上的累丝嵌宝金步摇轻轻晃动,带出属于上位者的矜贵和骄傲。
“萧晏,许久不见。”她微笑着开口。
“哦,萧晏,是找你的。”陆弃娘道,脑子里已经有了无数想法。
萧晏这把年纪了,过去肯定有过女人。
别说他了,就算周府那些不成器的公子,身边还三五个女人呢。
萧晏落魄之后,没有一个人来找他。
眼前这趁着夜色前来相见的女子,也是重情重义了。
果然,还得是女人重感情,陆弃娘想。
“你来做什么?”萧晏冷冷开口。
陆弃娘尬住。
这口气,似乎不太友好。
但是她不知来龙去脉,也不好贸然开口。
她想,她不应该站在这里吧。
她该回避,但是问题是,她现在转身就走,会不会引起误会?
可是也不敢把人请进屋里。
看萧晏的样子,是不太高兴的。
他和这个女子的过往,应该不那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