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外公是向着您的吗?”
萧晏心中不知道多少次感叹。
大丫这份聪敏,真是永远让人叹服。
陆弃娘傻呵呵,但是大丫已经看出来些什么。
“不知道。”萧晏道,“他老人家,事情太多,顾及不到我。”
“你这话说的,当老人的,还能不盼着自己子孙好啊。”陆弃娘道。
“娘,我怕您说错话。”大丫看着萧晏。
萧晏却摇头:“无碍。”
李老爷,不至于要挑陆弃娘言语上的错失。
犯不着。
而且他看得出来,李老爷平时被人奉承,少见陆弃娘这般真性情,反而对她欣赏更多。
吃饭的时候,陆弃娘分了两桌。
她让萧晏带着李老爷吃,然后自己带着大丫、三丫和滕文甫一桌。
滕文甫不肯。
“您快坐吧。”陆弃娘拉他道,“本来该给您单独准备一桌,我偷懒了,您也将就将就。”
“坐吧。”李老爷点头。
滕文甫这才坐下。
陆弃娘已经把炸得喷香的香椿鱼放到了他面前。
“肯定不是您小时候的味道了,那是娘的味道,谁也做不出来。但是尝尝,总归是念想。”陆弃娘笑道。
滕文甫低头,眼圈微红。
子欲养而亲不待。
纵使他如今身居高位,可是母亲,却再也看不到了,也享受不了任何他带来的荣华富贵。
她被永远留在了贫困潦倒的过去,带着对儿子无边的愧疚和思念,长眠于家乡的山上,远眺京城,望着她的儿子。
“大丫,你多吃点,长身体的时候,你太瘦了。”
“三丫,再吃两口再跑。你带个饼子给豆豆啊,别让他后娘看到,那个女人自己坏,还不许别人对豆豆好,别惹事啊!”
陆弃娘的嘴就一直就没停下来。
“李老爷,您怎么不吃了?是饭菜不合口味吗?要不我给您再做点什么?”
“不用。”李老爷勉力笑笑,“今日吃得已经很多了。我很久没吃过这么多;尤其是这道荠菜汤,很好。”
“您喜欢吃荠菜呀,还有不少,回头您走的时候带着。”陆弃娘道,“您这胃口也太小了,一碗饭都吃不下,我能吃一锅。”
顿了顿,她又问,“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认识个神医,人吊儿郎当的,但是医术那是没的说。等吃过饭,我去把他喊来,给您看看。”
“我这病,怕是没得治了。”李老爷以拳抵口,咳嗽了两声。
滕文甫几乎是跑过去的,替他顺气,目露担忧。
“不会。您看我,当初我,那是从鬼门关捡了一条命回来,都是靠他。等吃完饭——”
“娘,我去吧。”大丫放下筷子,“正好我给二丫留了些饭菜,带给她。她说吃腻了胭脂铺子的稀汤寡水。我去请胡神医——”
“好好,去吧去吧。胡神医要是不来,你告诉他,这次不赊账了。”
大丫笑着点点头。
滕文甫有些为难地道:“不用了吧。老爷,老爷不习惯用外面的大夫。”
“这怎么能由着自己性子呢?总是用的大夫,不一定就是最好的。多几个大夫看看,说不定就有用呢!大夫们擅长的总不一样,这个医头那个医脚的,多看看,没毛病。大丫,快去。”
李老爷笑道:“那就得让你破费了。”
“没事。现在也不是过不下去,给您看看大夫这点银子还有。”陆弃娘道。
“现在家里光景尚可?”李老爷问。
“好着呢!”陆弃娘道,“忙活了一些,但是能吃上饭,比从前好很多。”
“那从前为什么不好?”
“我生了一场大病,又买了萧晏。哎,那时候还催着交人头税,真难。”陆弃娘道。
“赋税重吗?”
“不重。皇上真是个好皇上,”陆弃娘道,“老人都说,没有比皇上登基以来更好的日子了。”
李老爷看向萧晏,目光复杂,好似在问他,是不是泄露了什么。
萧晏眸色坦然。
“不过,”陆弃娘道,“我觉得这个人头税,不合适。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和皇上说一声。”
“怎么不合适?”
“您看,我有钱的时候,肯定愿意交。但是生病的时候,本来就很难,还得交这个,又不给通融期限,太难了。这不是,喘气都得花钱吗?”
滕文甫清了清嗓子。
陆弃娘忙给他倒水,“您喝水。”
滕文甫:“……”
他看向萧晏。
但是萧晏却面色从容,并没有阻拦陆弃娘说话的意思。
“那你对朝廷赋税有意见?”李老爷慢条斯理地问。
“没意见。不交赋税,怎么能招兵买马,保家卫国?那咱们不被人欺负死?”陆弃娘道,“只是有钱人该多交点,穷人少交点,要不富人越来越富,穷人永远翻不了身,总得给穷人一点奔头吧。”
“你说得有道理。”李老爷点点头。
“萧晏,”陆弃娘笑眯眯地道,“等你回头又当上官,记得和皇上说一声。皇上要是高兴了,算你功劳。皇上要是不高兴了,你就,你就说我说的。”
李老爷笑了,“你说的,皇上就会原谅吗?”
“当然了。皇上那是真龙天子,怎么会和我一个无知妇人计较呢?最多把萧晏骂一顿,说他不该听妇人之言。”
李老爷笑意越来越深。
而陆弃娘说完,已经在盘算晚饭了。
“晚上咱包饺子吃,您喜欢吃什么馅儿的?”
滕文甫:“不,老爷该回家了。家里还有好多事等着——”
出来太久了,再不回去,估计有很多人要急疯了。
“那不行,吃了饺子再走,好容易来一趟呢!胡神医还没来,不着急,不着急。”
滕文甫:姑奶奶,着急啊!
“荠菜回头给老爷带回去。疼叔,剩下的香椿鱼您别嫌弃,给您带着哈——”
陆弃娘开始收拾。
萧晏默默地在她身旁帮忙。
李老爷道:“好一个妇唱夫随。萧晏,你的日子,也是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