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诚一个翰林学士，一个文人，确有如此的气性，倒是让卫起刮目相看。
“你一个外男这么关心别人家的嫂嫂，倒像吃多了迷药。方漾和我哥哥是陛下赐婚，但她是自愿留在镇国侯府的，也是自愿随我来九山镇，我从未逼迫她什么。
倒是你沈从诚，在华京就对我嫂嫂纠缠不清，来了这九山镇也不请自来。你还真的如我嫂嫂口中所说，没皮没脸。”卫起把玩着手里的石子，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你~”沈从诚站起来想骂人，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什么你！卫家死活我早已看开，什么大仇未报我根本不在乎。太子要是想动手就冲着我来，这颗人头我给他就是。但是，你们要是敢动我嫂嫂，我就算化成厉鬼也要向你们索命。”
“沈县令，我如今不过一介废人，你们还要如此相逼。是真不怕这天下人笑话李家皇庭了吗？”卫起苦笑着靠在轮椅上。
沈从诚看着面前的卫起，和当年那个名满京城的卫小侯爷，简直判若两人。
一个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一个好似即将要死去的病逝之人。
卫起真的不能像上一世那样重振卫家，成为大燕闻风丧胆的杀神了吗？为什么沈从诚心里反倒期盼着卫起可以成为杀神，成为那个人人惧怕的摄政王。
沈从诚坐了下来，他知道镇国候和卫世子是被冤枉的，知道卫家军是被陷害的。
所以，打心底里就认为卫起可以最终像上一世那样。
可自从醒来，好多事情都已经脱离了上一世的轨迹。方漾嫁给了卫世子，哪怕他是个死人，方漾也成了卫家媳妇。卫起双腿残废再无上战场的可能。
沈从诚一时间心里也打起了鼓。
看着卫起，说话也不再如刚才那般无礼，“太子暂时还不太敢对你动手，但是，再过段时日也许就未必了。”
卫起见沈从诚终于心平气和，看来自己刚刚装出来的示弱起效了。
“怎么说？”卫起问道。
“陛下这段时日上朝的时间越来越短，还开始沉迷于各种长命的仙丹，宫里时常做法事。”沈从诚说道。
“那不是挺好的，谁不希望自己长命百岁呢。”卫起继续装傻。
“行了。”沈从诚给自己倒杯茶，“卫起，不用在我这里装傻了。我刚刚说的什么意思你都明白，你是腿残废了，又不是脑子残废了。皇后、太子、国舅三人最近开始频繁在朝堂下面搞小动作。”
“等他们彻底的掌握了局面，你觉得你还有活路吗？”
“我此次前来不是为了救你，我说了你卫起的死活与我无关。但是，我要带走方漾。我不能让方漾跟着你受牵连。”
沈从诚说完，卫起没有立马拒绝。
因为他知道，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就护不住嫂嫂。
他不想让沈从诚带走嫂嫂，但是他更希望嫂嫂平安。
沈从诚见他不说话，知道他犹豫了，“你可以慢慢想，我会一直在九山镇等你同意的。走的路线我都想好了，我要带着方漾去南越，那里四季如春气候温和，最适合居住。”
沈从诚说完嘴角带着笑意，眼里发着光。
卫起知道，他对嫂嫂是真心喜欢。无论他是谁的人，什么立场，可他是真心喜欢嫂嫂。
如果自己哪天死了，嫂嫂交给他庇护，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卫起苦笑了一下。
两人之后谈了许久，从政史聊到民生，又从民生聊到军事。
卫起发现沈从诚这个人真的是难得的对手。
他虽然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但见地深刻，甚至成熟。句句都能说到要害之处，又能随后给出解决的根本办法。这样的人如果朝廷不重用简直是浪费，嫂嫂口中的经世之才，他当真担得起。
一时间，卫起竟有些自卑起来。
方漾睡着了，不知道沈从诚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等半夜上厕所的时候，方漾只看到了卫起一人，还坐在院中。
方漾吓了一跳，立马拿着灯过来坐下，“你怎么还没睡觉？沈从诚走了？”
卫起听到这话，这才抬起头。
方漾举着灯往前凑了凑，这才发现卫起竟然哭了，双眼通红泪水滑过脸颊，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之前在镇国侯府等死的卫起。
“哎，怎么了，你别哭呀。沈从诚打你了，也不对，他根本打不过你。一定是沈从诚欺负你了，他是不是嘴贱说你什么了。那个死男人，哪天他要是再来，我一定揍死他。”方漾看到卫起哭就心疼，当时在镇国侯府也是，谁叫他长着一张跟他哥哥差不多的脸呢。
爱屋及乌，总是会传染的。
方漾用袖子给卫起擦着眼泪，嘴里还不停的哄着。
“嫂嫂，我是不是特别没用。这么久了还没有为父兄母亲报仇，还要如鼠虫一样蛰伏在这流放之地。暗卫们跟着我随时准备牺牲，秦将军他们永无出头之日。我护不住他们，更护不住你！”卫起越说越伤心，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方漾放下手里的煤油灯，站起身，抱住卫起的头，双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过了好久，卫起才终于不哭了，也不说话，就一直坐在轮椅上呆呆的，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卫起，你的计划不是安排的好好地。有青山有秦骁他们，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呀，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沈从诚跟你说什么了？”方漾有些不明白。
自从凡人楼开业之后，有了收益可以用作军费，还有神女山，他们不是说得黑水者得天下吗，还有硝石制冰，现在又发现了铁矿石。
一步步都在朝着卫起的计划，向好的方向发展。
卫起还是没有说话，方漾知道这是不想说，那自己也就不再问了。不过心里暗暗地记下了沈从诚，乌鸦嘴。
“嫂嫂，如果，我是说如果哪天我报仇雪恨，也兑现了你的三个条件，你还会继续留在我身边吗？”卫起小心地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