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梦了。
姜执素带着谢南无回到现实,也才不过过去了半柱香的功夫。
今夜是轮残月,弥散着稀薄阴云。
门外阳玺的气息还在。
姜执素也没唏嘘太甚,听闻阳玺之父伯衍倒是个一往情深的情种,孩子逆反心理上来,故意发展成一个淡漠感情的犟种也不意外。
只是可惜了李阿满。
或许是失去了一段她短暂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
她正欲转身,趁着还没惊动外面的阳玺,早早离去,冷不丁就被身后的谢南无捂住了口鼻。
“嘘。”
他反应已称得上迅速,奈何还是不及妖类的感知。
周遭蓦地一片幽光萦绕,忽明忽灭,像一道冰冷的目光。
阳玺的龙爪几乎是一瞬间就侵袭上来,毫不手软地掐住了两人的脖子,面色如浸寒潭。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咳……咳……”
好野蛮不讲理的一条龙,姜执素困难地呼吸着,脖颈上的刺痛愈发强烈。
不就是查看了一下李阿满的记忆吗?
真要算起来,你未经她同意肆意篡改她的记忆才更过分好不好……
姜执素想到这里忽然浑身轻震了下,大脑发白。
完了。
她忘了。
入梦术属于天阶功法,除了能进入到被施咒语者的梦境外,还能帮其恢复曾丢失的记忆,也就是说此时此刻,李阿满曾经被阳玺篡改的记忆已经全部恢复了。
“你……”
阳玺擅于读心,平日姜执素或许能惬意防范,眼下情急一时大意,也让阳玺读了去。
他面色微震,瞳孔不自觉紧缩,即一双俊眉蓦然压下,果断松开二人,第一时间俯身掀开了里面的床帘。
“阿满!”
李阿满已经醒了,她神色怔怔,仿佛从一场幽长的迷梦中苏醒,长久地望着那浸染月色的床板,对阳玺的呼唤置若罔闻。
好半晌,也只是背过身去,脊背颤抖着蜷紧了被子。
隔天是个晴日。
天光疏朗,泛着早秋的清寒。
珈蓝今日当差忙,已经在山下山上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
第三趟在玉虹山下那间客栈碰见李阿满时,终是忍不住了,一鼓作气上前劝她。
“李姑娘,魏氏和李秋花的记忆都已经被重置,没人会再记得那个赌约了。”
李阿满只是扯动嘴角朝她笑了一下,轻声道:“我记得。”
记得那个赌。
若孩子不是她生的,她就将客栈前两里地的每一块青石砖都擦洗干净。
珈蓝面露不忍,这李姑娘已经一声不吭地擦了一上午,手指都擦破皮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还得回去找掌门管管。
没成想,姜执素就在不远处一株百年榕树上坐着,就这么看了李阿满一上午,只同珈蓝说,别管了。
“她心中郁结,久了病气会入体,不如找个法子发泄出来。”
顶多她跟着悄悄咪咪施点法,让那些青石板变得干净好擦些。
不过到底是技不如人,隔天早上姜执素再醒来,竟然发现预计半月内都不会再下雨的玉虹山居然下了场暴雨。
暴雨将方圆十里地的青石板路都冲刷得一尘不染。
这种操纵风雨的本事,想必是某位龙族的家伙干的。
阳玺临走前,去见了长生宗的穆云长老。
他还生着姜执素的气,不愿再多言,就将事情拜托给了穆云长老。
他原想着给李阿满安排一个民间宠妃的人生,自在富裕地过一辈子,可没料到阴差阳错竟然把孩子带去了妖界。
那孩子一与他接触,意外被激出了藏在体内的妖力,这在人间已经无法瞒住,只能寻求修仙宗门的照顾。
“所以,晚生想将阿满和孩子都托付给长生宗,长生宗远避宗门核心,是如今整个修仙界口口相传的世外桃源,她和孩子日后生活在这里,我能放心些。”
人间皇帝,她继母,继妹,村民,还有一干人等都已被重新抹去了记忆。
只剩下李阿满,他已想好重新改制的剧本。
孤儿寡母为修仙宗门所救,好心收留。
穆云长老一口答应下来,末了又提醒:“那最好暂时不要让掌门知晓此事,以我之见,此事她不会插手谁的选择,但多半会坚持让李阿满知情。”
阳玺唇角轻扯,讥讽道:“她还真是好管闲事。”
明明都已经是一派之长,实力远超而今修仙界九成以上的人,做事却拖泥带水。
拖住姜执素这事儿,穆云长老思来想去还是私下去找了自己的亲外甥苍术,令他调配些制人昏睡的药,待事情木已成舟后再唤醒姜执素。
苍术满口答应下来,却连一味药都没去配,高高兴兴提了个大木槌,逮着姜执素一个人瞎逛的时候一槌子对准脑袋敲下去,物理昏睡。
姜执素眼前彻底黑透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苍术心满意足的神色,心里止不住地想:
能让病秧子奋起抡大槌,真……不愧是我……
然后就彻底昏过去了。
再醒来时甚至是在密室里,她揉了揉昏昏沉沉的头,当场把苍术一家子都稀里哗啦骂了个遍。
一猜就是要对李阿满动什么手脚了。
此时,已经是翌日清晨。
晨曦悄无声息地落在密室狭小的天窗上。
姜执素起身,运气丹田,念念有声。
“星轨易位,魂海交融。驱尔吾盾,魂成吾忠!”
幽闭室内蓦地生出茫茫白雾,待雾气散去,却见方早起准备执勤连腰带都还没系紧的谢南无,了无生气地扫了她一眼。
姜执素:“嘿嘿。”
“我新开发的换身术,如何?厉不厉害?”
此术可在另一人身上下咒,此后施术者可在任意时刻与对方交换所在位置。
姜执素未多考虑就将咒下在了谢南无身上,能者多劳嘛,连她都想就地跑路的地方肯定一般人处理不了。
“你替我坐会儿牢,我去看看李阿满那边如何了。”
姜执素为聊表歉意,主动替谢南无扎紧腰带,还大手一挥在他紧实的腰腹上“啪啪”拍了下,笑眯眯道:“谢护法,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谢南无生无可恋地闭上眼睛。
“……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