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亦安并没有直接回答路向南的问题，而是先话锋一转道。
“导演也是有固定圈子的，而且圈子很小。”
“我混了这么多年，才好不容易挤进了外围圈。”
“也从跟你合作过的导演那里听闻了他们对你的评价。”
路向南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问道：“那他们对我的评价是什么？”
张亦安想起他们谈论路向南的那副侃侃而谈的模样，神色正了正，回答道：“能干。”
路向南没想到会是如此接地气的词，眨了眨眼眸。
“这是褒义词的意思吗？”
张亦安纠正道。
“这在导演评价演员的词汇之中，是最高级的褒义词。”
“能干意味着做事麻利，从来不迟到早退，更不可能助理请几次下房车都不来片场。”
“哪怕是让你拍大夜戏，你也不会拿乔作妖，说拍就拍。”
“如果在围读剧本期间遇到有需要调整的地方，也不会因为自己的戏份增减而大发脾气。”
“哪怕拍摄的环境有些恶劣，也能咬牙坚持下来，基本上不会用替身。”
“能够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只为了想怎么演好角色，用心揣摩角色的深层次内涵。”
“踏实可靠，从来都不会因为忘记台词而NG。”
“一切都愿意为了心中的作品奉献。”
“敬业中的敬业，能干中的能干。”
“这就是他们对你的评价，所以我说，我极其迫切地需要你这样的演员。”
闻言的路向南模仿着刚才张亦安的模样，娇媚地撩了撩她耳边的碎发。
“啊？我还以为你会跟我说，因为我漂亮，灵气十足，演技好呢。”
“结果只是因为我能干呀…”
“没想到我的魅力还不够呀…”
按理来说，看到美女撒娇，应该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但是，路向南模仿得太惟妙惟肖，让张亦安感觉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是多么让人恶寒。
她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求饶道。
“别别别，我错了。”
“看来，这演员也不是谁都能当的，至少我是当不了。”
“这需要的信念感太强了。”
报复结束，路向南作罢，回到正常状态，身子向后一靠，继续喝柠檬水。
张亦安言归正传。
“唉，你是没见过难搞的演员。”
“市面上确实也有少部分的天赋型演员，演什么像什么，观众缘也不错，只要新剧播出，那收视率应该不会低。”
“但是，如果难搞的话，拍摄过程中太费心力了。”
“跟这种人合作一遍，指定要脱一层皮。”
“尤其是有名气的演员，那剧本是要大改的，妆造是要重新定的，调度是要乱排的。”
“而且其他的演员也跟着有样学样，反正统一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作死幕后人员。”
“一个片场里，导演不像导演，制片做不了统筹安排，场记只能听主演的，所有工作人员都遭罪。”
“要么一直拍不完，结束遥遥无期，要么拍出来的东西辣眼睛，以后被提及都会变成黑历史。”
“所以我说，导演对于片场所有的工作人员的评价中，能干是最高级的褒义词。”
路向南并没有觉得这算是一种特别的夸奖。
在她看来，好像大部分学临床的都能做到这点。
反正实习是没听说过工资，还要自掏腰包想吃住问题。
反正工作是住院总的意思就是一直住在医院里，一周只能休息半天，与劳动法全然无关的。
反正受气是多少都会受一点，医院可能是唯一一个看到别人痛哭、崩溃及大吵大闹也不会觉得奇怪的地方。
反正自己的师兄师姐们是一个比一个能忍，都快成忍者神龟了。
只是在思绪飘散之际，路向南突然想起一件事，她缓缓开口道。
“张导，其实不瞒你说，在我刚踏入这行的时候，有人说过我消极怠工。”
张亦安语气中充满了戏谑，“说出来让我嘲笑一下，到底是谁眼睛瞎了？”
路向南双唇微抿，翻出了既往的回忆。
“那是我最后一次跑龙套的时候，我成功从一堆年轻的女孩里面脱颖而出，成为《后宫佳丽三千》的一枚背景板小丫鬟。”
“在那个剧组里，大部分的人对我的评价都是负面的。”
“因为我不理解他们。”
“我不理解为什么明明定好的时间和安排，可以因为主角一句‘没心情’就往后无限推迟。”
“我不理解为什么明明没有开始拍摄，但却要一堆群演在那边像站军姿一样硬生生站几个小时。”
“我不理解为什么参与群演的面试过程中，那些人都在批评女孩们的长相和身材，就好像在挑选牲口一样，在后续的拍摄过程中，明明是主演的问题，群演却要遭受一堆乱骂的脏话和各种各样的人身攻击。”
“但是当时片场的所有人都告诉我，这是正常的，这就是社会，这就是你需要付出的。”
“他们嘲笑我的年轻，揶揄我的社会经历不够，站在老一辈的角度跟我高谈阔论娱乐圈的游戏规则。”
“我不理解，我提供的是仅仅是我的劳动价值，但是却要被迫承受一些本不应该有的霸凌和压榨。”
“甚至这些霸凌和压榨与最后成片结果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单纯为了让人驯化和服从。”
“但所有人都说这就是娱乐圈，这就是职场，群演就应该是到得最早，走得最晚，拿钱最少的人。”
“如果我真的有能耐，就该去当主演。”
“嗯，很遗憾，我现在是主演了。”
张亦安以为路向南跟她讲述的是她在娱乐圈辛酸奋斗打拼的血泪史，这种“莫欺少年穷”的故事结局确实让人感觉到很爽。
以往那些嘲讽路向南的人现在都不知道在哪个旮旯角落里讨饭吃，而路向南现如已经是万众瞩目的明星了。
于是，张亦安歪了歪头，点评道：“确实，当我拿到青年导演奖的时候，感觉以往的受到的憋屈都在那一刻都得到了释放。”
路向南失笑，解释道。
“不好意思，我可能并没有表达清楚我的想法。”
“我从始至终都没有觉得憋屈过。”
这下，轮到张亦安困惑了。
“啊？他们那么说你，你不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