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江都县的夏日格外闷热,连树上的知了都叫得有气无力。施世纶坐在县衙后堂,手中摇着一把蒲扇,额头上的汗珠却仍不断滚落。他面前摊着一份案卷,正是三日前程府报来的命案——扬州富商程万里暴毙家中。
\"大人,程府的管家又来了,说想知道案子何时能结。\"衙役赵虎站在门口禀报。
施世纶抬起头,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虑:\"催得这般急切?告诉他们,本官今日便去程府再看一看。\"
赵虎领命而去。施世纶合上案卷,眉头紧锁。这案子表面看来是程万里夜里突发中风而亡,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仵作的验尸单上写着\"无外伤,口鼻有血,疑为中风猝死\",可程万里不过四十出头,平日身体康健,怎会突然暴毙?
半个时辰后,施世纶带着赵虎和仵作来到了程府。程府位于扬州城东,是座三进三出的大宅院,朱漆大门上的铜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管家早已候在门口,见施世纶到来,连忙上前行礼。
\"施大人,您可算来了。我家老爷的遗体还停在后堂,这大热天的...\"管家搓着手,面露难色。
施世纶摆摆手:\"本官明白,这就去看看。\"
穿过两道院落,施世纶来到了停放灵柩的后堂。程万里的遗体已经入殓,棺盖半开,供亲友瞻仰遗容。施世纶走近细看,只见程万里面色青白,嘴唇发紫,确实像是中风之症。但他注意到死者的双手手指微微弯曲,像是死前曾用力抓握过什么。
\"程老爷是在何处发现的?\"施世纶问道。
管家引着施世纶来到西厢房:\"就是在这间卧房。那日清晨,丫鬟来送早茶,发现老爷躺在床上已经没了气息。\"
施世纶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布置考究的卧室,一张红木大床摆在中央,旁边是梳妆台和衣柜。窗户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他的目光落在那张床上——那是一张精致的竹床,上面铺着锦缎被褥。
\"程老爷平日都睡这张床?\"
管家点头:\"是的,老爷最喜这竹床,说是夏日凉爽。\"
施世纶走近竹床,伸手摸了摸床沿。突然,他的手指停在了某处,眼中精光一闪。他俯下身,仔细查看床沿的竹片。那里有几道细微的划痕,若不细看几乎无法察觉。
\"赵虎,取我的放大镜来。\"施世纶沉声道。
接过赵虎递来的放大镜,施世纶更加仔细地检查那些划痕。在放大镜下,那些划痕呈现出规则的形状,像是被某种利器刻意刮出来的。更令他惊讶的是,在竹片的缝隙中,他发现了一丝暗红色的痕迹。
\"仵作,来看看这个。\"施世纶指着那处痕迹。
仵作凑近查看,又用小刀轻轻刮下一点放在白布上,滴上几滴药水。那痕迹立刻变成了明显的红色。
\"大人,这是血迹。\"仵作低声道。
施世纶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继续检查竹床,在床的另一侧发现了更多可疑之处——几根竹片有轻微的断裂,像是承受过极大的压力。
\"把床抬起来。\"施世纶突然命令道。
几名衙役合力将竹床抬起。施世纶蹲下身,检查床底。在床底的横梁上,他发现了更多划痕和几处细小的血点。
\"这绝非寻常死亡。\"施世纶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传本官令,程府所有人不得离开,本官要重新勘验此案。\"
管家脸色大变:\"大人,这...这是何意?我家老爷明明是中风而亡...\"
施世纶冷冷一笑:\"中风而亡?那这床上的血迹和捆绑痕迹又作何解释?\"
\"捆绑痕迹?\"管家惊呼出声,随即意识到失言,连忙捂住嘴巴。
施世纶不再多言,命人将竹床抬到院中,又让人将程万里的遗体重新检验。这一次,在仔细检查下,仵作在程万里的手腕和脚踝处发现了细微的勒痕,只是被衣服遮盖,先前未曾注意。
\"大人英明!\"仵作惊叹道,\"死者生前确实曾被捆绑过!\"
施世纶点点头,目光扫过程府众人惊惶的面孔。他注意到一个年轻男子站在人群后方,面色苍白,双手微微发抖。
\"那位是?\"施世纶问道。
管家回头看了一眼:\"那是老爷的侄子程继宗,老爷无子,他是最亲近的亲属了。\"
施世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高声宣布:\"本官怀疑程万里之死另有隐情,为查明真相,明日午时将在府衙公开审理此案!\"
回到府衙,施世纶连夜查阅了程家的相关资料。程万里是扬州有名的盐商,家财万贯,但膝下无子,只有这个侄子程继宗。坊间传闻,程继宗好赌成性,常向叔父要钱,两人关系并不和睦。
\"大人,您打算如何审理此案?\"赵虎好奇地问。
施世纶微微一笑:\"明日我要审的,不是人,而是那张竹床。\"
赵虎瞪大了眼睛:\"审竹床?这...\"
\"不错,审竹床。\"施世纶胸有成竹地说,\"那张床见证了真相,本官自有办法让它'开口说话'。\"
次日午时,扬州府衙外人头攒动。施公要\"审竹床\"的奇闻已经传遍全城,百姓们争相前来观看。大堂之上,施世纶端坐案后,那张竹床被摆在堂中央,程府一干人等跪在两侧。
\"升堂!\"随着衙役的高喊,惊堂木重重落下。
施世纶环视众人,缓缓开口:\"今日审理程万里命案。本官怀疑程老爷并非自然死亡,而是被人谋害。而这张竹床,就是关键证人!\"
堂下一片哗然。程继宗跪在最前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施世纶命人将竹床的异常之处一一展示给众人看,然后突然转向程继宗:\"程公子,你可知这些痕迹从何而来?\"
程继宗浑身一抖:\"晚...晚辈不知。叔父确实是突发中风...\"
\"是吗?\"施世纶冷笑一声,\"那为何竹床上有捆绑痕迹?为何床底有血迹?为何死者手腕脚踝有勒痕?\"
程继宗面色惨白,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施世纶站起身,走到竹床前:\"这张床不会说谎。昨夜本官与它'交谈'良久,它已告诉本官真相。\"
堂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施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竹床告诉本官,\"施世纶继续道,\"那夜程老爷被人捆绑在床上,口中塞了布条,然后凶手用针刺入他的穴位,制造中风的假象。程老爷痛苦挣扎,指甲在竹床上留下了这些抓痕。\"
程继宗闻言,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施世纶突然转身,指着程继宗厉声喝道:\"程继宗!你为了早日继承家产,竟狠心谋害亲叔父,还不从实招来!\"
程继宗如遭雷击,瘫软在地:\"大人饶命!我...我是一时糊涂啊!\"
原来,程继宗因欠下巨额赌债,多次向叔父讨要钱财未果,反遭斥责。那夜他趁程万里熟睡,将其捆绑在竹床上,用银针刺穴制造中风假象。他以为这样天衣无缝,却没想到施世纶能从竹床上看出端倪。
案件真相大白,程继宗伏法认罪。施世纶\"审竹床\"的智慧也在扬州城传为佳话。退堂后,赵虎忍不住问道:\"大人,您真的能听懂竹床'说话'吗?\"
施世纶哈哈大笑:\"竹床当然不会说话,但它上面的痕迹会。为官者,当明察秋毫,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那程继宗做贼心虚,见我指出竹床证据,自然不打自招。\"
赵虎恍然大悟,对施大人的敬佩之情更添几分。
夕阳西下,施世纶站在府衙门前,望着远处程府的方向,轻叹一声:\"人心之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