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世伦的竹筷尖还沾着糟卤,牢房铁窗透进的月光在鱼汤剑谱上蜿蜒流淌。黄天霸盯着那个汤渍小人,耳边突然炸开瓦片碎裂声——房顶上有人踏破了三片青瓦。
\"大人小心!\"老狱卒抄起杀威棒,却被施世伦按住手腕。知县大人慢悠悠舀了勺鱼汤:\"黄壮士的兄弟倒是讲义气,就是这轻功...\"话音未落,三枚金钱镖破窗而入,正钉在盛鱼片的青花碟沿。
黄天霸瞳孔骤缩。那镖尾系着的红绸分明绣着\"十二连环坞\"的暗纹,可昨夜兄弟们分明还在死牢...
\"叮!\"第四枚金钱镖突然转向,直取施世伦咽喉。黄天霸不及细想,抄起木箸运起七成功力掷出。竹筷与金镖在空中相撞,竟爆出一团靛蓝烟雾。
\"闭气!\"施世伦广袖翻飞,袖中抖出把湘妃竹折扇。扇面泼墨山水遇着毒烟,霎时浮现出北斗七星阵图。老狱卒早抱着鱼片碟滚到墙角,嘴里还叼着半片鱼肉。
烟雾散尽,牢房地砖上赫然嵌着七枚铜钱,摆成饿虎扑食的凶煞局。施世伦用扇骨敲了敲铜钱,突然笑出声:\"好个'五鬼运财阵',可惜布阵之人算漏了时辰——今夜是望日,月华最盛时...\"
话没说完,县衙后堂突然传来震天响的铜锣声。黄天霸听得真切,那锣声长短相间,正是绿林道\"风紧扯呼\"的暗号。
\"调虎离山?\"他猛地攥紧铁栅栏,精铁铸的栏杆竟被捏出指印。施世伦却抚掌大笑:\"妙哉!贼人既要盗印,本官倒要看看他们如何过得了'墨守阵'。\"
此刻后堂暖阁内,黑衣人望着眼前景象直冒冷汗。本该摆放县印的紫檀案上,立着个三尺高的青铜机关兽。那兽首似龙非龙,双目镶着夜明珠,口中衔着枚刻满篆文的铜印。
\"格老子的,不就是个镇纸...\"黑衣人伸手欲取,机关兽突然\"咔嗒\"转动。兽尾扫过砚台,墨汁飞溅竟在半空凝成八卦图形。黑衣人措手不及,袖口沾墨处立刻冒起青烟。
暖阁梁上突然垂下个竹篾灯笼,施世伦的声音从灯笼里传出:\"此乃墨家非攻机关兽,须以《九章算术》解法破之。阁下若肯对出下联,本官便告知解法。\"
黑衣人盯着灯笼上飘出的上联\"三光日月星\",手中峨眉刺差点掉进墨池。暖阁窗外突然传来痴痴笑声,只见老狱卒蹲在屋檐啃鸭腿:\"去年重阳灯会,咱们大人这上联难倒了七个举人...\"
牢房这边,黄天霸正盯着墙上的糟卤剑谱出神。施世伦方才用鱼汤画的招式,分明与他师父临终前比划的残谱有七分相似。那年雁荡山雪夜,老猿临终前用树枝在雪地上划出的\"云龙三现\",第三式始终缺了最关键的回锋。
\"看好了!\"施世伦突然用筷子挑起鱼骨,在墙上补了道弧线。糟卤顺着砖缝流淌,恰似剑尖划破晨雾的轨迹。黄天霸浑身剧震,这招\"雾锁寒江\"正是\"云龙三现\"缺失的那记回锋!
牢门外忽然传来碗碟碎裂声。师爷端着醒酒汤呆立当场,他跟随施世伦十年,头回见大人施展武功——那鱼骨走势分明是失传已久的沧浪剑法。
\"大人您...您会武功?\"师爷手里的汤勺抖得像个风车。
施世伦淡定地吮了吮筷子:\"本官三岁时,家厨用糖醋排骨教过我太极云手。\"说着突然用汤勺舀起鱼汤泼向窗外,暗处立刻传来惨叫——个偷听的衙役顶着满头鱼片落荒而逃。
黄天霸突然伸手:\"再来双筷子。\"
两人就着满地鱼汤拆招,糟卤在墙上晕染出整套剑谱。老狱卒举着油灯转圈照明,不时偷舔溅到手臂上的糟卤。当施世伦使出第九式\"鱼跃龙门\"时,黄天霸突然以筷代剑直刺他\"膻中穴\"。
\"叮!\"两根竹筷相抵,施世伦的筷子突然裂开,半片鲥鱼肉飞贴到师爷额头上。黄天霸望着自己筷尖颤动的弧度,喃喃道:\"原来要借糟卤的黏劲...\"
暖阁方向突然传来巨响,青铜机关兽的咆哮震得瓦片簌簌掉落。施世伦挑眉:\"黄壮士可想见识真正的墨家机关?\"说着从袖中摸出把青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正在破解九宫格的獬豸。
地牢砖墙轰然中开,露出条密道。黄天霸跟着施世伦往下走时,听到师爷在身后嘀咕:\"上次开密道还是为了藏绍兴黄酒...\"
密道石壁上布满会发光的萤石,照见前方正在上演奇景:十二个戴傩戏面具的黑衣人被困在机关阵中,有人被渔网吊在半空,有人踩着不断下沉的莲花砖,为首的正对着青铜兽对对联,地上歪歪扭扭写着\"一阵风雷雨\"的下联。
\"对仗倒是工整。\"施世伦摸着机关兽的角,\"可惜墨家机关要破的是数理谜题。\"说着在兽背拨弄两下,机关兽口中铜印突然吐出张绢帛,上书:\"甲午三刻,赤马遇黑鼠\"。
黄天霸突然想起昨夜盗印时,更夫正好敲响三更梆子。子鼠午马,赤黑相冲——原来这机关要算时辰相克之理!
当施世伦用糟卤在青铜兽眼睛上画出河图洛书时,黄天霸的十二个结拜兄弟正蹲在县衙厨房。灶台上摆着二十坛花雕酒,老狱卒往醉虾坛子里扔辣椒:\"大人们打完了总要吃饭不是?\"
暖阁机关阵解除时,十二寇老大看着自己写的歪联满脸通红。施世伦却递过蘸墨的笔:\"听闻阁下在洞庭湖题过'吞天吐月'的狂草?\"
三日后江边画舫,黄天霸盯着正在钓虾的施世伦。知县大人的钓竿上绑着官印,虾篓里却装满案卷。
\"所以大人早知我们要劫狱?\"
\"本官更知你们劫的是私盐贩子。\"施世伦突然起竿,钓起只挥舞钳子的青虾,\"就像这太湖虾,裹上面粉油炸叫天妇罗,蘸了腐乳却是醉虾。\"
江风送来厨房的香气,十二寇正在甲板上跟衙役划拳。老六偷喝黄酒醉了,抱着青铜机关兽叫娘子。师爷在船头煮醒酒汤,锅里漂着施世伦特制的解忧粽——糯米里裹着梅干菜和武功秘籍残页。
黄天霸摸向怀中那份糟卤剑谱,忽然听见施世伦哼起小调。调子有些耳熟,细听竟是师父老猿常啸的山歌。月光洒在江面,他突然看清知县官服下摆沾着片鱼鳞,银闪闪的像是江湖人用的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