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场上的秋风带着沙尘,呼啸而过。王贵站在刑台上,衣襟下的九连环烙铁印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刽子手正准备行刑,王贵却突然仰天大笑:“施大人,你可知道周家灭门那夜,陈文礼往火场里扔了什么?”
话音未落,监斩台后的屏风轰然倒地。施世伦握着半块焦黑的玉锁,疾步上前。那玉锁锁芯里嵌着的金箔片上,刻着永昌号秘传的血染十三式。
三日前,扬州府大牢的最深处,王贵戴着铁链,冷笑地看着牢窗外的弦月:“大人,你真以为找到染方残片就能复现永昌号的朱霞锦吗?哼,事情远没那么简单。”
说着,他扯开囚衣,露出心口上的九连环烙痕。那烙痕与施世伦手中的玉锁缺口完全吻合。“这才是真正的秘方载体。”王贵指尖划过疤痕,“周家男丁七岁便要烙上这染方图腾,血脉催动时,这些纹路会显形于布料暗纹。当年陈文礼剖开我父亲心口取皮,却不知孩童的烙痕需十年才能长成。”
施忠突然夺过玉锁,对着火把细看。金箔夹层里渗出暗红液体,竟是凝固了二十年的血晶。王贵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那夜,陈文礼逼我爹现写秘方。爹把玉锁塞给我说‘快跑’,自己却撞向了烧红的烙铁……”
暴雨倾盆而下,刑场上一片混乱。施世伦解开官袍,露出贴身的中衣。那暗红绸料在雨水中渐渐浮现出金色纹路,正是永昌号朱霞锦独有的“云中龙”暗纹。
“本府用你给的残方试了七日。”施世伦抖开衣袖,暴雨冲刷过的绸面竟在阴云下泛出霞光,“但总缺了最关键的火候。”
王贵突然挣开衙役,染血的手指按在自己心口烙痕上:“要三昧真火!周家祖训,秘方现世时需以仇敌心头血为祭!”说着,他猛地扑向刽子手的刀锋。鬼头刀贯穿胸膛的瞬间,一腔热血喷溅在施世伦手中的玉锁上。
血珠渗入金箔纹路的刹那,玉锁内部机簧弹开,十三片金箔如扇面展开。每片金箔上都刻着染方的一道工序,最后一片赫然写着:“取周氏子心头血三滴,混入清明寅时无根水,方成朱霞。”
施世伦望着王贵倒下的身躯,心中感慨万分。他知道,这秘方的背后隐藏着太多的血泪和仇恨。
三个月后,京城来的钦差踏进了扬州织造局。库房里层层叠叠的朱霞锦灿若云霓,暗纹里的游龙遇光便似要破空而出。
“施大人,你真是妙手回春啊!”钦差抚过锦缎,惊叹不已,“只是这复现永昌号绝技的功劳……”
施世伦望向窗外晚霞,袖中的玉锁轻轻摩挲着那道血痕:“此技已随周公子入土,世间再无朱霞锦。这些不过是寻常绛绸,大人看花了眼。”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清明刚过,扬州盐商郑万三就暴毙在了画舫上。他手握半幅朱霞锦残片,胸口插着烧焦的九连环铜钩。更诡谲的是,尸体四周散落着沾血的桑叶,叶脉间竟用金粉写着“永昌廿一”。
施忠夜探黑市,发现有人正在兜售《天工染谱》的残卷。他追踪至漕帮货栈时,撞见三个蒙面人正焚烧染缸。青烟里飘出的檀腥味,与当年周宅大火时的味道一模一样。混战中,残卷被夺走,施忠只抢到了一片焦黄的纸页,上面隐约可见“移魂续命”四字。
城东新开的“绛云轩”里,突然出现了一位奇女子。她能染出夜光绸缎,引得众人纷纷前来观看。施世伦登门拜访时,发现她十指缠着浸药的纱布,染池里浮着周家独有的双鱼铜锁。
当夜,更夫目睹染坊梁上垂下了九条红绸,每根红绸上都系着孩童的银脚镯。这诡异的景象让更夫心惊胆战,他连忙跑去报告了官府。
运河上泛起了一层青雾,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施世伦的心头。他用银针挑起郑万三手中的朱霞锦残片,突然发现布匹在月光下渗出了细密的血珠。施忠用牛皮水囊接住了三滴血,那血水竟在囊中凝成了珊瑚状的结晶。
“这不是人血。”仵作老宋的烟袋锅微微发颤,“当年周家火场里的焦尸里,也有这般血珊瑚。”
漕帮码头突然传来喧哗声。施世伦和施忠赶到时,只见十个染匠横尸货仓,每人天灵盖上都钉着一片桑叶状的铁片。仓内二十八口染缸沸腾如血,缸底沉着支离破碎的九连环。每片铜环上都刻着生辰八字,最早的可追溯到天启元年。
施世伦意识到,这一切都与周家的血咒有关。他带着人在绛云轩后院掘出了七口陶瓮,每瓮里都装着风干的桑蚕。蚕尸腹中塞着写满咒文的黄纸,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当染娘素云被围堵时,她突然撕开衣袖,露出双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每个孔洞里都爬出了一条金头的蚕虫,那场景让人毛骨悚然。
“周家血咒岂是你们能破的?”素云癫笑着吞下了蚕王,“二十一个时辰后,扬州城每寸绸缎都会爬出食人血蚕!”话音未落,她突然七窍流血,皮肤下凸起了千百条游动的金线。
施忠挥刀斩断了染池的铁锁,池底赫然沉着一口青铜棺。棺内女尸身着朱霞锦,面容竟与素云一模一样。棺盖内壁刻满了符咒,正中阴阳鱼的位置嵌着半枚带牙印的九连环。
子夜时分,阴风穿过府衙停尸房。施世伦将血珊瑚碾碎撒在《天工染谱》的残页上,焦痕渐渐显出了人形——竟是周明瑞抱着一个女童立在火中。女童腕间的银镯上刻着“廿一”二字,正是当年周家消失的第十四个“尸体”。
施忠翻出了泛黄的僧籍录,发现天启元年出家的了尘法师竟是周永昌的孪生妹妹周永宁。而僧籍录上朱批着:“坐化时怀中抱着的金蚕突然产卵。”这一切似乎都与周家的血咒和金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在此时,漕帮的杀手破窗而入。施世伦临危不乱,将残卷投入了火盆。烈焰中,完整的周氏族谱浮现出来。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串数字,施世伦发现周明瑞的生辰对应的是“十九”,而郑万三的死状正与“廿一”的批注完全吻合。
最后一个时辰即将到来,扬州八百绸缎庄同时飘起了血色的雾气。施世伦冲进镇淮门钟楼,只见一口青铜棺竖在巨钟之下。棺中伸出千百条金丝缠住了钟杵,素云的尸首立在棺盖上,心口处的九连环正与铜钟的裂痕严丝合缝。
“当年周永宁用本命蛊续写族谱,每死一人,金蚕便苏醒一分。”施世伦挥剑斩断了金丝,“郑万三祖上是周家的染奴,素云便是他献祭给周家的第十四个祭品!如今,我要用这玉锁和九连环,彻底破解周家的血咒!”
说着,他举起玉锁和九连环,对着青铜棺大声念起了破解血咒的咒语。随着咒语的念出,棺中的金丝逐渐消散,血雾也开始慢慢退去。
钟声响彻扬州城时,所有的血雾都凝成了金蚕的幻影。施忠射出绑着玉锁的弩箭,周明瑞的残魂在霞光中接过了九连环。蚕影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鸣,随着晨光消散在运河的尽头。
至此,周家的血咒终于被破解,扬州城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施世伦望着渐渐亮起的晨曦,心中充满了感慨。他知道,这一切的牺牲和努力都是值得的。因为正义和真相永远值得人们去追求和守护。而他也终于明白,真正的力量不是来自于秘方和技艺,而是来自于人心中的善良和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