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的灯笼晃得人眼晕,黄天霸把那片鱼鳞暗器在指尖转得飞起。这玩意儿他太熟悉了,三年前太湖飞鱼帮劫镖,帮主随手一甩,鱼鳞就射穿了七层牛皮甲。当时那场面,简直跟放烟花似的。
\"大人知道'银鳞不过江'的规矩吧?\"他故意把鱼鳞往烛火上一弹。鳞片遇热\"卷成了个小卷,还显出来个\"漕\"字水印,跟变魔术似的。
施世伦正在钓鱼,竿头的青虾\"噗通\"掉回水里:\"黄壮士听说过二十年前玄武湖沉船案吗?\"说着突然扯开衣服,露出心口一道爪痕,形状跟老鹰抓的似的。
黄天霸手一抖,酒碗\"当啷\"摔在地上。这爪痕的样子,和师父老猿临死前在他手心画的一模一样!当年在雪洞里,老猿用带血的手指,画了一遍又一遍,就是这老鹰展翅的形状。
\"您认识我师父?\"他声音都哆嗦了。
就在这时,舱外突然响起震天的唢呐声,鼓上蚤连滚带爬冲进来,手里还攥着半只醉蟹:\"大哥!逮到个水鬼!\"话音没落,老狱卒拖着个浑身湿透的黑衣人摔进来,这人腰间缠着的水草里,居然还挂着条活蹦乱跳的鲥鱼。
施世伦眼疾手快,用筷子夹住鱼鳃:\"太湖鲥鱼背鳍十二根刺,这位怎么多一根?\"手指轻轻一抹,鱼皮\"哧溜\"掉下来,露出里面明晃晃的铁鳞——好家伙,竟是唐门的暗器\"鱼龙变\"!
黑衣人突然暴起,袖子里射出一串气泡。每个气泡里都裹着毒蒺藜,撞到舱壁\"砰\"地炸开紫烟。黄天霸刚要动手,就见施世伦抄起醉虾坛子摔在地上。
\"醉虾配二十年女儿红才够味!\"酒液泼出去,居然在毒烟里开出朵朵莲花。老狱卒突然扯开嗓子唱起莲花落,那跑调的声音一出来,毒莲花当场蔫成了枯草。
黑衣人见势不妙,\"嗖\"地跳向江面。结果雕花窗\"咔嗒\"弹出金丝网,跟捕鸟似的把人兜了回来。
\"这下能好好聊聊了吧?\"施世伦用鱼竿挑起黑衣人面罩,露出满脸鱼鳞刺青。师爷举着灯笼凑近一看,扯着嗓子喊:\"这是漕帮水鬼堂的标记!\"
江面突然飘来股腥臭味,远处传来怪叫声,听着像猿猴又不像。黄天霸浑身发冷,这声音和小时候在雁荡山听到的老猿啼叫,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被绑的黑衣人突然口吐白沫,皮肤下的鳞片像虫子似的乱爬。施世伦闪电般点他穴位,结果手上沾了黏糊糊的怪东西:\"是东海瀛洲的傀儡蛊!\"
画舫猛地一晃,老七跌跌撞撞冲进来:\"船底有东西!\"众人趴在船边一看,妈呀,江面上全是青灰色的背鳍,跟下饺子似的。
\"这是进龙宫了?\"老大抄起鱼叉。话音未落,一条好几米长的怪鱼\"哗啦\"跃出水面,嘴里还叼着半截青铜机关兽的尾巴,牙齿锋利得能咬碎石头。
黄天霸一眼认出鱼额头上的肉瘤——这是大漠金蟾鳝!听师父说过,二十年前魔教作乱,这种怪鱼把少林十八罗汉都拖进了流沙。
\"接着!\"施世伦突然扔过来根鱼骨钥匙,\"开机关兽肚子里的暗格!\"说完一脚把青铜兽踢向怪鱼,兽嘴上的铜印在月光下红得瘆人。
黄天霸凌空接住钥匙,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钥匙柄上的獬豸纹,和师父留给他的玉珏严丝合缝!他突然想起,那年老猿临终前塞给他的玉珏,刻的就是这个图案。
\"嗷——!\"怪鱼吞下机关兽,突然发出猿猴般的惨叫,在江面扑腾得浪花四溅。十二寇的兄弟全被掀进水里,黄天霸踩着浪头冲过去,把钥匙插进鱼腹的瞬间,天上的星星好像都换了位置。
\"看好了!\"施世伦在浪里大喊,把鱼竿舞得像剑,竿头银线在空中划出北斗七星。第七颗星亮起时,江心\"轰隆\"升起七根青铜柱,上面刻的字,居然和牢房里的糟卤剑谱一模一样!
第七根青铜柱刚立起来,老六抱着酒坛在水里扑腾。他醉醺醺看着柱子上\"何以解忧\"四个字,顺口接了句:\"唯有杜康!\"没想到青铜柱\"咔嚓\"裂开,喷出漫天黄酒
神奇的是,黄酒淋到怪鱼身上,这畜生立刻瘫成一滩。施世伦甩出钓线,鱼钩正好勾住鱼鳃间的玉珏——就是黄天霸一直戴着的那枚!
\"原来大人早就...\"黄天霸攥着玉珏,突然明白师父为啥非要他下山。再看施世伦,湿透的衣服下隐约露出后背刺青:老猿捧着剑拜北斗。
怪鱼在黄酒里慢慢化成银沙,沙堆里躺着个锡酒壶。师爷捡起来一看,差点跳起来:\"这是去年扬州府失窃的赈灾官银模具!\"
就在这时,厨房\"砰\"地炸开一声响,老狱卒顶着满脸锅灰冲出来:\"谁把醒酒汤煮成火药了?!\"手里的陶罐\"滋滋\"冒火星,罐底还粘着半张盐引票据。
施世伦用鱼鳞挑起票据,对着月光一照:\"好家伙,私盐贩子把官印盖在糯米纸上,遇热就化。\"说着把票据泡进醉虾坛,糯米纸上显出一串人名,第一个名字就让众人惊掉下巴——
\"不可能!\"老大抢过票据,\"这人三年前就被我们沉江了!\"
江心慢悠悠飘来艘乌篷船,船头站着个戴斗笠的渔翁。这人摘下斗笠,十二寇齐刷刷倒抽冷气——正是票据上那个\"死人\",扬州盐运使!
\"世伦兄别来无恙?\"假死的盐运使冷笑,\"当年你用糟鱼毒翻我三十个亲卫,没想到有今天吧?\"他掀开船板,底下全是唐门暴雨梨花针,寒光闪闪。
黄天霸突然闻到熟悉的糟卤味,转头看见施世伦正往针筒里倒鱼汤,还念叨着:\"新研制的醒酒配方,专治装死...\"
暴雨梨花针的机括声混着江水轰鸣,震得人耳膜生疼。施世伦手中鱼汤针筒泛着琥珀色的光,在雨幕里晃得黄天霸眼前一亮——这光影轨迹,竟和昨夜牢房墙上流淌的糟卤剑谱如出一辙!
\"大人小心!\"十二寇老三心急火燎甩出流星锤,结果\"嗖\"地勾住了老狱卒的裤腰带。老狱卒\"哎哟\"一声栽了个狗啃泥,裤衩都快被扯到脖子根了。这边厢三百枚毒针已如蝗虫般扑来,施世伦不慌不忙旋身,将鱼汤泼向半空。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黏稠的汤汁在雨幕中竟凝结成八卦阵图,还冒着热腾腾的香气。\"滋滋\"声响成一片,毒针扎进糟卤阵里,就像肥肉掉进油锅里,瞬间没了动静。假盐运使瞪大了眼睛,他精心研制的破甲针,此刻裹着鱼汤咕噜咕噜往江里掉,活像下了场\"毒雨梨花羹\"。
\"这道西湖醋鱼味的暗器,可还入味?\"施世伦甩着空针筒,官靴精准踩住甲板裂缝里蹦跶的鲥鱼。黄天霸看得真切,知县大人脚下踏的正是北斗天枢位,姿势帅得像在跳水上芭蕾。
假盐运使恼羞成怒,\"嘶啦\"一声撕开人皮面具,露出张布满鳞片的脸,鱼鳃状的裂口一开一合,说话漏风:\"师兄还是这般爱管闲事!\"施世伦瞳孔微缩,手中鱼竿\"咔嗒\"弹出三尺剑锋,还不忘吐槽:\"当年师父用河豚教你做人,你倒真把自己炼成水鬼了?\"
正说着,江风突然送来浓烈的酒糟味。十二寇老六抱着酒坛从舱底钻出来,舌头都捋不直了:\"这醋熘鱼片味的火药...\"话没说完,酒坛\"砰\"地炸开,漫天酒雾里飞出千百只萤火虫!仔细一看,竟是唐门火萤蛊,屁股后面还拖着火星子,像极了喝醉的小灯笼。
黄天霸大喝一声,剑指画圆使出刚悟透的\"云龙三现\"。剑气搅动酒雾,在江面绘出巨大的老猿刺青图案。蛊虫遇着酒气,醉醺醺地纷纷坠向施世伦脚下的鲥鱼。那鱼嘴一张一合,跟嗑瓜子似的,把萤火虫全吞进了肚里,还打了个青光闪闪的饱嗝。
\"糟熘鱼片需用热油锁鲜,\"施世伦剑锋挑飞扑来的水鬼,官服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就像这局需用二十年陈酿来破!\"说着把剑柄狠狠掷出,\"噗嗤\"一声插在乌篷船头的\"漕\"字上。
只听\"轰隆\"巨响,船板下浮起十二口青铜缸。缸里腌着的竟是历代漕帮帮主,个个泡得像酱菜坛子。老狱卒举着灯笼凑近一瞧,突然抄起锅铲:\"这卤料配比不对啊!八角放多了,桂皮都发黑了,腌肉都腌成中药了!\"
假盐运使见势不妙,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嵌着的青铜罗盘发出刺耳的嗡鸣。江底\"突突突\"升起九根青铜柱,上面刻满《齐民要术》里的腌鱼配方,什么\"鲤鱼脯法作鱼鲊法\",密密麻麻跟菜单似的。
黄天霸的玉珏突然烫得像块烙铁,上面的獬豸纹路与青铜柱产生共鸣,震得他手心发麻。
\"你以为只有你会算时辰?\"鳞片人咬破舌尖,血雾喷在罗盘上,\"甲子年、癸酉月、丁亥日、庚子时——这是你命中...\"
\"酱爆螺蛳要大火快炒才鲜嫩!\"施世伦突然大喊一声,剑尖挑起条鱿鱼就往罗盘上扔。十二寇老大默契十足,随手弹出一粒花椒,\"嗖\"地打进鱿鱼眼珠。带着蜀椒香的墨汁喷溅在罗盘上,卦象顿时乱成一锅粥,就像打翻了的麻将牌。
黄天霸福至心灵,把玉珏往最近的青铜柱上一按。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柱身的食谱文字突然跳动重组,竟拼成《墨子·备城门》的机关图!江心瞬间卷起漩涡,九根青铜柱迸发青光,组成一个巨大的囚笼,把鳞片人困在正中央。
\"不可能!\"鳞片人疯狂撞击光壁,鳞片掉得跟撒头皮屑似的,\"墨家机关术早已失传...\"
\"墨守陈规自然要失传。\"施世伦从官靴里掏出一把茴香籽,潇洒地吹了声口哨,\"但若配上《山家清供》的炊事要诀——\"话音未落,籽粒\"咻咻\"弹向光壁。遇着鳞片人身上的水汽,茴香籽竟当场发芽,长出带刺的藤蔓,把他缠得像个粽子。
老狱卒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我说后厨的茴香咋总丢,敢情大人拿去当暗器了!下次腌咸菜可得锁柜子里!\"
鳞片人在藤蔓中化作一滩腥臭黏液,江底却传来地动山摇的巨响。青铜柱开始塌陷,漩涡中缓缓升起一具水晶棺椁。透过晶莹的棺壁,黄天霸看得真切——棺中竟是一只白猿,双手交叠胸前,掌中托着柄鱼骨剑。
\"师父!\"黄天霸目眦欲裂,眼眶瞬间红了。那白猿眼角标志性的褐斑,分明就是当年在雁荡山传他剑法的老猿!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雪洞里老猿用带血的手指,在他掌心画了无数遍的鹰击长空图;峭壁间手把手教他腾挪跳跃的身影;还有临终前塞给他的玉珏...
施世伦突然整了整官服,对着棺椁恭恭敬敬三叩首:\"弟子终未负所托。\"起身时官服\"刺啦\"裂开,背后露出完整的苍猿捧剑图——剑穗上系着的,正是黄天霸那半枚玉珏!
水晶棺盖缓缓开启,老猿遗骸遇风而化,化作点点星光。唯留一张糯米纸飘飘荡荡飞向黄天霸。纸上用糟卤绘就的剑谱开始流动,与牢房鱼汤谱融为一体,竟显现出密密麻麻的文字。
十二寇中的书生推了推眼镜,突然惊呼:\"这是用酒曲写的《天工开物》!里面全是机关术和烹饪术的结合!\"
江面突然恢复平静,乌篷船残骸上漂来一只砂锅,还冒着热腾腾的香气。施世伦掀开锅盖,舀起一勺佛跳墙:\"二十年前,师父用这锅菜劝退了一场武林浩劫。今日,该换徒弟们续火了。\"
三个月后,江都县衙地窖里。黄天霸看着正在腌泡菜的老狱卒,忍不住问:\"大人真把墨家机关术改食谱里了?\"
施世伦往坛子里扔进一颗梅子,神秘一笑:\"最好的机关,该像腌菜——\"话没说完,墙角的青铜机关兽突然\"阿嚏\"打了个喷嚏,嘴里吐出一张新的盐引票据。老狱卒举着灯笼凑近一瞧,又开始念叨:\"这票据上的油墨味不对啊,掺辣椒面了吧?\"
江面上,月光如水。谁也不知道,这看似平静的夜晚,又藏着多少用美食和机关织就的奇妙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