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琅在太师椅上坐下,示意儿子也坐:\"这次回来能住几日?\"
\"圣上给了十日假期,儿子打算在家住满七日,后三日需提前到顺天府熟悉事务。\"施世纶答道。
施琅点点头:\"时间虽短,但也够了。今日起,每晚你来书房,我将这些年为官的经验传授于你。顺天府不比寻常,一步错,满盘皆输。\"
施世纶正色道:\"儿子谨遵父亲教诲。\"
施琅从书架上取下一卷手稿,递给儿子:\"这是我任福建水师提督时的一些心得,后来在朝为官又补充了不少。你拿去细读,有不明白的随时问我。\"
施世纶双手接过,只见封面上写着《靖海治事录》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翻开第一页,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为官处事的要诀。
\"为官之道,首重清廉。\"施琅沉声道,\"清如水,明如镜,方能照见是非曲直。你在地方为官时,可曾收受过贿赂?\"
施世纶立刻摇头:\"儿子不敢。父亲从小教导,一文不义之财也不可取,儿子铭记在心。\"
施琅目光如炬,直视儿子双眼:\"当真一文未取?连土特产也未收过?\"
施世纶略一迟疑:\"地方士绅有时会送些土产,儿子推辞不过,便收下少许,但都按市价付了银钱。\"
施琅神色稍霁:\"这还差不多。记住,在京城,连一根针都不能白拿。那些送礼的,没有一个不是有所图谋。今日收他一匹布,明日他就敢求你枉法。\"
\"儿子明白。\"施世纶郑重应道。
\"其次,办案要公正,但也要懂得变通。\"施琅继续道,\"京城权贵盘根错节,有些案子表面简单,背后却牵连甚广。你需学会审时度势,既不违背律法,又不至于得罪太多人。\"
施世纶微微皱眉:\"父亲,这岂不是要儿子徇私枉法?\"
施琅摇头:\"非也。我举个例子,若有个案子涉及某位王爷的家奴,证据确凿,按律当斩。你可先将案情密奏皇上,请皇上定夺。如此一来,既维护了律法尊严,又不至于与王爷正面冲突。\"
施世纶若有所思:\"儿子明白了。公正不等于鲁莽,需讲究方法策略。\"
\"正是此理。\"施琅满意地点头,\"还有一点尤为重要——慎独。顺天府尹掌管京畿治安,权力极大,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你的一言一行都需谨慎,不可授人以柄。\"
父子二人就这样在书房中长谈,从为官之道到具体案例,施琅将自己数十年的经验倾囊相授。窗外日影西斜,书房内渐渐昏暗下来,丫鬟轻手轻脚地点上灯烛,又悄悄退下。
\"今日就说到这里,你去陪陪你母亲和妻儿吧。\"施琅终于结束了一天的教导,\"明日我们再谈如何处理与同僚的关系。\"
施世纶起身行礼,退出书房。走在回廊上,他只觉得头脑发胀,父亲传授的内容太多,需要时间消化。但同时,他又感到一种踏实——有父亲这样的指路人,自己面对顺天府的挑战将不再孤单。
回到自己居住的东厢院,吕回娘正在灯下教儿子认字。见丈夫回来,她立刻起身相迎:\"与父亲谈得如何?\"
施世纶长舒一口气:\"受益匪浅,但也压力倍增。顺天府尹不好当啊。\"
吕回娘温柔地为他揉捏肩膀:\"夫君才智过人,定能胜任。况且有父亲指点,更不必过于忧心。\"
施忠也跑过来,仰着小脸:\"爹爹,我今天学了十个新字,娘亲说我聪明!\"
施世纶笑着抱起儿子:\"忠儿真棒!来,给爹爹看看你写的字。\"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直到夜深人静。
接下来的几日,施世纶白天陪伴母亲和妻儿,尽享天伦之乐;晚上则到父亲书房受教。施琅不仅传授为官之道,还详细分析了京城各大势力的关系网,哪些人可以合作,哪些人必须提防,哪些案子可以速决,哪些需要缓办。
第五日晚,施琅谈到了最关键的问题:\"你可知为何皇上会选你任顺天府尹?\"
施世纶思索片刻:\"儿子在地方任上破了几桩大案,或许因此得了圣眷?\"
施琅摇头:\"这只是表面原因。实则皇上近年来大力整顿吏治,需要一位不畏权贵、秉公执法的府尹。而你施世纶,既有能力,又有我施家的背景,正是最佳人选。\"
施世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但这既是机遇,也是风险。\"施琅神色凝重,\"你秉公执法,必会得罪权贵;若畏首畏尾,又会辜负圣恩。如何把握分寸,全看你的智慧了。\"
正说着,忽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管家在门外禀报:\"老爷,少爷,顺天府来了紧急公文,说是要少爷亲阅。\"
施世纶与父亲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沉——假期未满便有公文追来,恐怕不是好事。
管家呈上一个密封的公文袋。施世纶拆开一看,眉头渐渐紧锁。
\"怎么了?\"施琅问道。
施世纶将公文递给父亲:\"前任府尹留下大量积压案件,其中几桩涉及宗室子弟的案子已经拖了半年。现在苦主联名上告,惊动了皇上,命我即刻着手处理。\"
施琅快速浏览公文,冷笑一声:\"果然如此。那老狐狸临走还挖了个坑给你跳。这些案子棘手得很,办好了得罪宗室,办不好得罪皇上。\"
施世纶沉思片刻:\"父亲,儿子想明日就提前赴任,先了解案情再说。\"
施琅点头:\"也好。记住我教你的,先摸清底细,不要贸然行动。必要时...可先来问我。\"
次日清晨,施府上下都知道少爷要提前赴任了。施母拉着儿子的手不住叮嘱,吕回娘默默为丈夫收拾行装,施忠则紧紧抱着父亲的腿不肯松开。
临行前,施琅将儿子叫到祠堂。施家祠堂庄严肃穆,正中供奉着施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香火不断。
施琅点燃三炷香,递给儿子:\"给祖宗上炷香,求他们保佑你仕途顺利。\"
施世纶恭敬地三拜九叩,将香插入香炉。
施琅从怀中取出一块古朴的玉佩:\"这是我随身佩戴多年的玉佩,今日赠与你。玉有五德:仁、义、智、勇、洁。望你以此为镜,日日自省。\"
施世纶双手接过,只见玉佩温润如水,上面雕刻着\"慎独\"二字,正是父亲一贯的教诲。
\"儿子定当铭记父亲教诲,清正为官,不负施家门风。\"施世纶郑重承诺。
施琅拍拍儿子的肩,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严肃:\"去吧。记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施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带着父亲的嘱托和家人的期盼,施世纶踏上了前往顺天府的路途。他知道,等待他的将是前所未有的挑战,但他已做好准备,以父亲传授的智慧和自己的才能,迎接这场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