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的姑苏城,繁花似锦,古董收藏的热潮如这春日一般炽热。在阊门一带的古玩市场,每日辰时开市,各色人等在此交易,或真或假的宝物在这里流转,吸引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藏家与鉴宝师。
聚珍阁,这座三层木楼雕梁画栋,前厅设着红木展柜,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古玩玉器,后院则藏着暗室工坊,是聚珍阁掌柜赵世荣的秘密所在。这一日,赵世荣高价收购了一块据称是明代血沁玉璧,并邀请了辨玉司首席鉴玉师当众鉴定。
施公,巡视钦差,眼神却锐利如鹰。他缓缓走进聚珍阁,环视四周,只见厅内已聚集了不少行家与藏家,都等着看这场鉴宝大戏。
赵世荣捻着山羊须,枯瘦的手指在檀木匣边轻叩,一脸得意地说道:“此乃成化年间忠毅伯陪葬之物,上月刚从凤阳古墓起出。您瞧这血沁,听说墓主当年被凌迟处死,这血色可是浸透了怨气。”
围观的人群发出低呼,都凑近前来,想一睹这传说中的血沁玉璧。施公不动声色地将玉璧举高,只见血红纹路在光线下如雾霭流动,宛如活物一般。他身后传来瓷器相碰的轻响,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京城来的几位大买主在交换眼色,对这玉璧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赵掌柜好手段。”施公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惊得檐下画眉扑棱棱乱飞,“这血沁比三年前洛阳出土的西周玉璋还要鲜活三分。”
赵世荣眼皮猛地一跳,他注意到施公用绢帕裹着玉璧的姿势,心中不禁咯噔一下。寻常鉴玉都是托在掌心细观,唯有验看赝品时,这位辨玉司首席才会避免肌肤直接触碰。难道,这玉璧有问题?
“施公说笑了。”赵掌柜干笑两声,袖中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翡翠扳指,“若信不过老朽,不如请出您的火鉴法?”这话说得轻巧,尾音却带着颤。十年前扬州玲珑阁的惨案谁人不知?一尊假青铜鼎在青焰中熔成铜汁,掌柜当场呕血而亡。那场景,至今还让赵世荣心有余悸。
施公的目光扫过后院那株歪脖子槐树,树影婆娑间,隐约可见新翻的泥土痕迹。他心中已有几分猜疑,却不动声色地说道:“取炭盆来。”
人群霎时炸开锅,赵世荣踉跄后退,撞翻了博古架上的钧窑瓷瓶。清脆的碎裂声中,施公已用铁钳夹起玉璧,通红的炭火映得他须发皆赤,宛如庙里泥塑的判官。
“施公,您这是何意?”赵世荣强作镇定,声音却忍不住颤抖。
施公没有回答,只是将玉璧缓缓放入炭盆中。青玉落入火中的刹那,爆出细密的噼啪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赵世荣突然惨叫起来,不是为那价值连城的“古玉”,而是看见施公往炭盆里撒了把青灰色粉末。那是南海珊瑚礁磨成的验玉砂,遇高热会渗入玉石纹理,让真假立现。
“血沁入玉,千年不散。”施公的声音穿透焦糊味,冷静而有力,“可若是用砒霜混着朱砂煮上三个月,再用猛火急攻,也能造出这等血沁效果。”
炭火陡然蹿起三尺青焰,玉璧表面蛛网般的裂纹中渗出黑血似的液体,散发出刺鼻的腥味。人群中有眼尖的惊叫:“是南阳独山玉!”原本莹润的青玉此刻灰败如土,裂纹深处露出蜂窝状的粗糙玉质,显然是用劣质玉石仿制而成。
赵世荣瘫坐在满地瓷片中,脸色惨白如纸。他恍惚想起那个暴雨夜,盗墓贼将还带着墓土腥气的假玉塞给他,信誓旦旦地保证这是真品。他当时也被那鲜活的血沁迷了心窍,没有仔细查验,只注意到玉璧边缘有一道天然裂痕,便用鱼胶混着孔雀石粉填平,以为能瞒天过海。
“且看这裂纹走向。”施公钳起冷却的玉片,指着断裂面说道,“真古玉受地气侵蚀,纹路该是自内而外绽开。可这裂纹走向反常,分明是猛火急攻所致。而且,这玉质疏松,与成化年间的玉器相去甚远。”
后堂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两个衙役押着个浑身是土的汉子出来。那人怀中滚出半截洛阳铲,铲头暗红的铁锈显得格外刺眼。赵世荣盯着铲头,突然想起假玉旁特意放置的宋代铜钱——为了让买主相信是古墓旧物,他们当真掘了座荒坟,将假玉与铜钱一同埋入,再挖出时便声称是古墓出土。
“三百两……整整三百两黄金啊!”赵世荣的嘶吼混着白沫从嘴角溢出,他双眼赤红,仿佛要喷出火来,“我二十年的心血,就这么毁了!”施公冷冷地看着他,心中没有丝毫同情。他深知,这赵世荣为了谋取暴利,早已与盗墓贼勾结在一起,伪造古墓现场,贩卖假玉。今日若不揭穿他的阴谋,还不知有多少人会上当受骗。
暗室木门被撞开时,赵世荣最后看见满架“古玉”在阳光下褪去伪装。那些用驴血浸染的玉佩、用乌梅汁炮制的玉琮,此刻都露出廉价玉石的本相。他绝望地闭上眼睛,知道自己的一切都完了。
施公将那块已经面目全非的假玉璧扔在赵世荣面前,冷声说道:“你可知,你这行为不仅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辨玉司设立之初,便是为了打击文物造假,保护真正的古玩艺术。你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赵世荣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聚珍阁内一片狼藉和赵世荣那绝望的身影。
此后,辨玉司在施公的带领下,继续打击文物造假行为,保护着古玩艺术的纯洁与真实。而赵世荣则因诈骗罪被判处重刑,他的聚珍阁也被查封,成为了姑苏城的一段丑闻。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起血沁玉谜案渐渐被人们淡忘。但施公那坚定的身影和敏锐的鉴宝技艺,却永远留在了人们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