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雅雅自是能听出刘廉口中赤裸裸的讽刺意味,却不是很明白她到底在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么一位素未谋面的世家公子。
就算是黑粉,那也要有黑的理由不是吗?
刘廉在内门说不上是特别出名,她自身的名望也仅限于外门小范围内的交际圈。在两家准备联姻前,甚至可以是毫无交集。今天就还是第一次见面,哪可能说会有得罪于他的地方?
唯一的理由,就必然是出在联姻这件事情上。
这场联姻在性质上,完全是刘家占便宜,他们又何来抱怨之说?
难道说,是这个刘廉不满家族的联姻安排,所以就把心中怨念发泄在自己的身上?
“刘公子若是不想和我东方世家联姻,大可以在蓬莱仙会上表现得差一些,把机会让给其他世家,何须在此明嘲暗讽?”
对方的嘲讽都摊在明面上,东方雅雅自然也就不会给他那么好的脸色。
场间气氛中顿时添上了几分火药味。
刘廉虽是世家公子,但不是人们刻板印象中的纨绔。他自持修养,没有暴跳如雷,而是皱着眉头继续以言语讥讽:“呵呵,其他的世家公子可不像刘某这般有耐心。
“东方师妹,刘某今日就直接把话跟你讲明白。
“我刘家虽非顶尖世家,但也不是谁都可以肆意羞辱的!烦请东方师妹此行回去后,转告你家长辈,联姻事宜可不是给谁立的贞节牌坊,我刘家的门槛,也不是肮脏货色能随意进的!”
贞洁牌坊?肮脏货色?
东方雅雅听着这些刺耳的侮辱言语,她第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这到底是在形容谁。
“我堂堂东方世家,到了刘公子的口中竟然会与肮脏货色相提并论?”东方雅雅都有些被气笑了,反唇相讥,“敢问刘公子,你刚才这番话是你的个人看法,还是说,这是你们刘家人的一致观点?”
威胁的意味溢于言表。
刘廉自知此事不能上升到世家层面。
他退了一步,开始直白地攻击东方雅雅本人:“刘某方才之言,并无诋毁东方世家的意思。只是想奉劝某些人能够照照镜子,别总是打着东方世家的旗号,做些玷污自家门楣的不知羞耻之事!”
我玷污自家门楣?我不知羞耻?
东方雅雅气急同时,也越发不明所以,“刘公子莫非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误解?呵呵……”刘廉脸上的讥讽更甚,他直言道,“事实所见,何来的误解之说?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还要刘某告诉你不成?!”
随着两人争吵的动静越来越大,周围聚拢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其中还有不少刘廉的“竞争者”,或者说是与他一起竞争东方世家联姻机会的,其他几位家族后辈。
所谓竞争者只是放在明面上说说,没有谁会认为自己能够争得过“惊蛰仙宗的第三天骄”。
看热闹的人,虽不知道这俩“未婚夫妻”为何会吵起来,但他们听刘廉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指责“东方雅雅不洁”。
“未婚妻成亲前夕与他人有染,男子发现后,竟当街破口大骂!”类似这样的话题,无论放在哪里,都会引起广泛的讨论。
“没有联姻前瞎搞也没什么,这都快成亲了怎么还能这般胡来?亏本公子先前还觉得可惜争不过刘兄,现在看来,刘兄真是倒大霉了啊!”
“你这不就是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嘛?”
“我酸你妈呢?一个破鞋,谁爱要谁要,本公子可消受不起!”
“就算是破鞋,我感觉也值了啊!你看她长的那么漂亮,身材还那么好……嘿嘿……这种规模,感觉直接把我憋死啊!”
“你真低俗……”
“男性修士不都是这样挺让人下头的吗?”
“这都扯到男性群体?拜托,现在是男方成为了受害者好吧!”
“受害者?我看不见得吧!”
“就是!女方很明显就不喜欢这个刘家公子啊!她追求自己的爱情和幸福,这有错吗?”
“我他妈的,这是世家联姻,你在这里跟我扯恋爱自由?联姻板上钉钉,女方还和其他男人保持亲密关系,这不就是纯贱?”
“男方说有就有?那我怎么没有看见所谓的情夫呢?”
“你还真别说,这事很多人都知道的。刚出发的那半年里,就有人看见东方雅雅就待在一个男性修士的房间里,经常就是几天几夜都不出来,而且这个人还是有道侣的!这也就是说……”
“我去,这个东方雅雅也太不要脸吧!”
“是啊!她这种行为跟风尘女子有什么区别!难怪平日里为人谦逊的刘兄,都耐不住性子当众开撕啊!”
“娶这样的女人,刘师兄真是倒大霉。”
……
刘廉看着脸色难看的东方雅雅,心中倍感畅快。
旁人的指指点点,也带着他这一年来积压的负面情绪开始蠢蠢欲动,他越发难以掩饰神情里的讥讽之色,毫不留情地落井下石:“东方雅雅,还需要我来告诉你,你到底做了什么吗?”
东方雅雅听着周遭旁观人群里传来的污言秽语,只觉怒不可遏。
她很难理解,这些人到底为何能将一件小事发散到这种程度,仅源于他们误解,就把她自己,还有老师,都辱骂了个遍。
被诬陷、被造谣……
这些虽然让她倍感委屈,但她还不至于被乌合之众气得丧失理智。
“刘公子,你难不成是觉得凭借着这些污言秽语,就能让我难堪失态?
“且不说,你的想法都是出于个人的猜测脑补,更何况,你我俩家联姻事宜尚未确切定下,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干涉我的自由?
“就像我刚才所言,你若是不想让你我两家结成姻亲,大可以让你刘家说得上话的长辈,来我东方世家推掉这桩婚事。这样,也能让我省下很多麻烦。”
东方雅雅此等强势的态度,使得刘廉不免有些发愣。
寻常这个年纪的少女,被这样诋毁羞辱,就会开始抓狂、无理取闹,心境差些的,甚至会开始掉小珍珠。
按照计划,事情做到这种程度就可以了。
他不可能真正的去得罪东方世家,更不可能违背家中族老的意愿,让这场联姻泡汤。
刘廉没有想到,
眼前这个女子竟是这般的自信高傲不服输,对待旁人评价也能做到这种程度的熟视无睹。这种极强的反差感,一度让他陷入某种自卑之中。
这是不是他在以己度人?
以为所有人都会和他一样,深陷在旁人的评价里不可自拔;以为所有人都会跟他一样,在面对真实且残酷的现实时,所有骄傲与自信,都会只不过是梦幻泡影。
就在他还想说些什么扳回局势时,
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雀鸟啼鸣,下一刻宛如烈日般热浪扩散开来。
众人意识到了这突如其来危险,纷纷四散开来,反应稍慢的人,在被热浪沾染的瞬间,浑身的法袍与毛发立即就被点燃。火焰在身上熊熊燃烧,他们惊惧得大喊大叫,四处乱窜。
一柄朱红色的凶悍长剑,就这样突兀地降落在刘廉的眼前,他甚至还来不及做出任何抵挡的手段,朱红锋刃上散发出的灼热,便迅速地将他的护体灵气融化殆尽,身上法袍成片化作焦黑。
若非这是一件上品法袍,怕是也会和那些倒霉修士一样燃烧起来。
刘廉神情陷入呆滞。
此刻,他的脑中就只有一个念头,这难道是有哪位金丹修士想替东方雅雅出头吗?
紧接着,就有一声附带着灵力威压的怒斥传来,“就是你这家伙,在这里造我夫君的谣?!”
朱红色的长剑飞回了这位突然到来的修士手里,刘廉顺着长剑的飞行轨迹看了过去,发现这是一位姿容可谓是倾国倾城,身穿一袭红衣的女修。
除了身高稍微差点意思,她的气场与那些修为高深的上位者,可以说是毫无区别。若非刘廉见过这位女修,他甚至都有以为是金丹强者当面。
刘廉不会记错,这女修名为孟初染,真灵根,筑基后期,是另一位天道筑基的道侣。
筑基后期修士仅凭一剑,就让他这位筑基巅峰产生了不战而逃的心思!
这还是他熟知的修仙界吗?我这个所谓“惊蛰仙宗第三天骄”的名头,是不是该让给她啊?那另一位天道筑基修士姜墨,又该是什么实力?
此行前往蓬莱仙岛筑基使团的排面到底是谁?
是我吗?
与此同时,东方雅雅看向赶来圆场的孟初染,也因震惊而陷入了短暂失神。
时至今日她都没有见过姜墨和孟初染的出手。
她在看待老师姜墨时,会天然带有一层滤镜,也亲自打听过老师在外门的事迹,老师多次越阶取胜,让她对老师的强大深信不疑。
不过她在看待孟初染时,更多的是把她视作“老师的道侣”,印象里就是和姑姑差不多的“恋爱脑”。
近来,她了解到孟初染也很擅长绘制观想画。除此之外,应该是没有什么过于出众的方面。
说实话,
在这么久的相处里,她更多的是把孟初染视作“老师的附庸”,是个典型的“小女人”,习惯依附于男性的宠爱与呵护,跟她完全就不是一路人。
今日所见,却推翻了东方雅雅的固有印象。
仅凭一剑就能够击退筑基巅峰,这种实力让东方雅雅不得不重新评估,老师的“家庭地位”。
……
虽说刘廉的心里藏着许多想不通的事情,但更多的是被“不及他人优秀的挫败感”填满、击垮,以及在围观者讨论声里夹杂着的,针对他的质疑,让他相当不好受。
“比较的花种”似乎已经开始生根发芽,自卑化作阴霾笼罩在他的眉间。
刘廉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表现地过于狼狈。
他稍作整理后,他强打精神向孟初染抱了抱拳,讪笑道:“孟道友,不知刘某造谣一事从何说起?”
孟初染神情不善地抬剑指着他,怒道:“雅雅与我夫君不过是师徒关系,然而你却在此扭曲是非,不仅辱雅雅清白,还把我夫君说成什么始乱终弃的伪君子!
“你这家伙,简直就该死!”
师徒?
有年龄这么相近的师徒吗?莫不是在挽尊……
孟初染的话语一出,场间顿时哄闹起来,但多数还是在胡乱嚼舌根。
“这就是你这家伙做的好事!”
孟初染听言更是怒不可遏,她怒斥着挥动烬染。紧接着沾染离火真意的灼热剑斩,倾泻而出,滚滚热浪再度将周遭人逼退数丈远。
处在热浪中心的刘廉更是苦不堪言。
任凭他如何抵御,都无法抵挡热浪的灼烧,眼见着他的上品法袍到处烧焦的痕迹,头发干枯而卷曲,整个人就显得相当狼狈。
被逼退的众人哪还敢在嚼舌根,就算心中有怨也都相应转变成了对刘廉的质疑和诋毁。
筑基巅峰面对筑基后期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竟然还是被压制得这般狼狈?
刘廉是什么废物……
乌合之众终归是乌合之众。
他们先前评价东方雅雅是通过片面的言论。
现在评价刘廉也完全没有设身处地的思考,明明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面对热浪余波都得避让,刘廉却是在身处热浪中心硬接,甚至说能够勉强接下。
刘廉心中坚持被两道剑斩,斩了个干干净净,挫败感迅速将他包裹了起来。
今日起,
他就连惊蛰第三天骄的名头,也不配拥有。
“孟道友切勿再要动怒!”刘廉放低姿态,诚恳道歉:“此事属实是刘某以己度人,误会了姜道友,和东方师妹。待此行结束,刘某自当会登门赔罪!”
“哼,登门赔罪就不必了!”孟初染收起烬染,转身离去前,还留下一句,“往后我不想再听见类似的风言风语,如若再有,休怪我不念同门情谊!”
众人顿时四散而去。
场间就只剩下东方雅雅,与狼狈不堪的刘廉。
“这下算是误会解开了吗?”东方雅雅笑吟吟地说道。
刘廉似胆怯般躲闪着东方雅雅那明亮的目光,听闻东方雅雅的问话,他只是浅浅点头便转身离去。
“放心吧,刘公子,不论你如何看待我,我都不会嫁给你的!”
身后少女的坚定话语,似乎是在他心中响彻,不知为何,他竟是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星辰皓月的光芒哪里比得过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