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裂隙闭合,黎晨忍不住蹙眉,惊道:“好个隐匿之术,竟连我都未曾察觉!”
不过瞬息之间,居然还能生出如此变故。
黎夜收了利爪,扫去一眼,淡淡道:
“他能潜逃至今,自然是有些能力傍身,如若不然,倒显得解缘府尽是一帮劳而无功的糊涂虫。”
黎晨也收了利爪,转出一个肆意张扬的灿烂笑容,接道:
“好在一切如君上所料,局势尚可控制。”
又啧啧两声,摇头嗤笑:
“就是这妖蠢得很,他也不想想,‘鉴心’哪有能撕开空间裂隙的能力。”
能随手撕开空间裂隙的,自然是妖君。
居然真有猎物愚昧无知,还以为自己能逃出生天,实际却是自己往网里钻罢了。
黎夜听黎晨一个劲叭叭,安静不语,默默拾起刀,辨认一二,选出一把抛回黎晨手中。
他二人互看如观镜,佩刀也由同一块千年寒铁所铸。
若不是发辫中各自安好的金丝银丝,单看身形容貌,便是幼时常常陪同左右的乳母也难以辨认。
黎晨咧嘴笑,刚刚好露出尖锐的虎牙。
他从腰间千机袋中摸出一叠涤灵符,分出半数递给黎夜。
黎晨松下口气:“接下来就该轮到瞳来操心了。”
说着,示意黎夜看向满地横七竖八的妖,提醒对方道:
“阿兄,这是我们当下的战场。”
黎夜:“……”
若不是怕对方起疑,这劳累活再来个几百年也轮不到他二妖。
另一侧,各种树木错落有致地屹立着。
茂密的树叶遮住了天空,阳光却仍能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落下来,形成一片斑驳的光影。
天上突然抛下个东西——奈何它移速太快看不清,只晓得是很大一团。
他直直压断了好些树枝,才带着一声闷响给路面砸出个大坑。
“柳郎君,你看那!”
毛小子匆忙抬头,只来得及看见一个转瞬合上的缝隙。
就像是谁用刀给布剪了条长口。
若仅是如此的确没什么好大惊小怪,怪就怪在
——被剪的是天。
毛小子自是不必说,简直闻所未闻,今日却直接让他给看见了。
好在他尚能稳住心神,停下脚步要去扶柳越。
柳越颇感头疼,顾不上尚未平复如旧的腕伤,当即就要拉着毛小子直接原地折返。
好死不死,这家伙直接砸在他们前路,也就十米左右的距离。
柳越回想自己诱骗着妖物,引出刻入自身魂灵的秘术。
好不容易彻底脱离幻境,“鉴心”入手也来不及管。
在秘术的影响下,被割裂的伤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交织生长。
这过程并不痛苦。
相反,柳越整个人像陷入柔软的木棉,被轻柔如水的绸缎包裹。
正感叹着自家小师弟的绝佳保命好手,一声柳郎君让劫后余生更有实感。
再然后就是两人结伴同行,四处寻人。
说起来,这法器展开的幻境竟对这小郎君没有丝毫影响,也真是奇异。
要知道柳越这专业修仙人士都是在不知不觉中着了道,又费了不少力气才出来,还光荣负了一身伤。
柳越看看手中玉石。
它透明如冰晶,其间一团火红的纹样,像一朵初绽的迎春花,热烈而奔放,极富活力。
柳越记得这东西的设定,也知道前坑中的人是谁,更知道过会儿会有什么样的人物来收场。
还好。
柳越心大地感慨着:
还好来的并非是师弟本人,仅仅只是师弟手下的心腹。
——甚至还是与柳越素未谋面的那种。
柳越边扯着毛小子的衣袖远离巨坑,边思忖着是否要将这烫手山芋直接随手扔掉了事。
反正过会儿来的小郎君也有办法找到它。
怎料忽地一个踉跄,直接被毛小子攥的失去重心,双双倒下。
柳越正不明就里,耳边一阵迅疾风动,眼前有大团黑影迅速一晃而过。
“砰”的一声撞上了树,貌似还是头在前。
柳越:“……”
黑影:“……”
反应过来的柳越扭头朝毛小子竖起了大拇指,他不由得夸道:“真是不错。”
绝佳反应力,是个适合练剑的好苗子。
他是暂时不打算回去,但给宗门物色些优秀后生也就是举手之劳的事。
想归想,眼下还另有要事需处理。
柳越这边失了本命剑,也早收了灵武。
储物香囊倒有多般好物,可叹人死如灯灭,东西都丢了个干净,他现下一贫如洗。
倒也不是说灵武无法再次召出,只是他心中明白
——若他暂时不打算回归前尘,天赐灵武还是不要在人前使用为好。
灵武相当于身份证,柳越没必要现在就暴露自己。
至于眼下这情况嘛……有些要命,但还好。
方才与法器阵中幻出的人形妖物一战,原本凝滞难通的灵气竟又顺了几分。
或许这便是世人常言的“因祸得福”。
想着,信手折了根横在自己身前的枝杈。
虽不晓得分支剧情的主角何时到,但这树干里的家伙从乱流中穿过,此时战力定也大打折扣。
他自可抵挡一二。
柳越看了一眼身边人,因道:
“宋小郎君,于我身后数十步距离,借粗树为掩体,切勿妄动。”
几乎同时,那黑影拔出深陷于树干的头,猛地回头,气恼的一声长嘶。
瞬间梦回法器幻境,柳越顿时有些无语。
嘶嘶嘶!一天天就知道嘶!
那边刚嘶完,你又上赶着来嘶!
那东西头磕破处血流盖脸,身上也大大小小分布数百划痕,血肉外翻,最深处伤可见骨。
柳越长出一口气。
定睛细看,这才看清这黑影全貌。
只见他拖着数十米曳地黑尾,白纹细长,腹部偏为米白。
一双棕褐色眼珠呈着纺锤形状,手臂与面颊处均布有少量鳞片——明显的妖化特征。
又观这体态特征,必是蛇妖无疑。
宋小郎君,也就是那位毛小子,全名宋洝。
虽平时的确是个毛毛躁躁的家伙,关键时刻却意外通情达理,选择立即依言执行。
宋洝老老实实躲在树后。
见昨日才偶遇结识的郎君凭着一节随处可见的枝杈就与那衣衫褴褛的蛇妖打的有来有回,不禁惊呼出声,说出与缠斗中的蛇妖一般无二的话来。
“你是散修?”
不过前者是惊呼,后者则压低了嗓子。
细长而有分叉的舌探出,威胁性地嘶鸣几声。
可很快,蛇妖自我否决道:“不太像。”
摆动蛇尾就地一滚躲开横送的灵流,这妖又立刻自顾自地推翻自己的论断:
“你这是剑招斗法,以枝为剑还颇有章法,如此规整必有所从……”
蛇妖嘶鸣一声,纺锤形的瞳孔笼着阴鸷,咧开嘴问柳越:“你师出何门?”
柳越施施然一笑,即答:
“一凡尘散客尔,无师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