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在县学的宋老三却提前回了家,不管怎么说,刚好赶上一顿热乎晚饭。
宋老大热情的为小弟搬来了个凳子,摆在离沈语右手边最近的位置。
今天晚饭是宋老二在刘氏的指导下做成的,他最近手艺渐入佳境。
在刘氏的锤炼下,宋老二和面的力度也变得力气适中,和出来的面,按照刘氏的话说,那就是“颇有我年轻时的几分功力”。
也因为宋老二快出师了,刘氏轻松下来不少。
今日晚饭终于有时间做点儿别的吃了。
讲道理,饼子再好也抵不住天天吃。
看着和好了面,刘氏大手一挥,今晚做红烧排骨。
她早就馋排骨好久了伐。
宋老二在刘氏的安排下,把装了排骨肉放在井底保鲜的水桶捞出来,取出排骨,一阵刺骨的冰凉从排骨上传来。
再舀几瓢水,把排骨清洗干净,再剁成小块。
宋老二剁肉明显没有那么娴熟,剁的块头七扭八歪的,刘氏有些看不下去,跟老二说还是她来剁吧。
宋老二把菜刀递给她,刘氏握住了刀顿时有一种俾睨天下舍我其谁的气势,只见她手起刀落,快、准、狠,把排骨分成了均匀的小块。
遇到不好剁开的龙骨部分,她也特别使用了巧劲,免得把菜刀剁缺或者剁卷了,刀磨一下那可就是少一块了。
剁好排骨块之后,她让宋老二拿大酱给排骨块做个按摩,腌制一会儿。
干豆角切成小段备好,拍几个蒜米备好。
锅里下油,下冰糖,小火炒出焦黄的糖色,下蒜末,下腌制好的排骨,一面焦黄之后赶紧再翻一面,炸至两面焦黄,颜色均匀。
再下干豆角,加大酱,加水,闷上锅盖,大火先把锅里的水煮开,再抽掉几根木柴,变成小火,慢慢的熬煮入味。
闻到香味了再把锅里这一大盆红烧排骨加干豆角给捞出来。
从视觉效果来看,干豆角的数量要远远大于排骨肉,不过按照实际数量,每人也能分到小三块的排骨肉了,看着还挺多。
刘氏向宋老二传授了这一秘诀,她剁三块的量正好跟宋老二一块的量差不多,但是这样一看,明显觉得吃到了三块的排骨肉。
“咱们卖的猪油饼也一样,这就是为啥我一再告诉你贴饼子的量要保持均匀,做一个饼不要揪太多面团。”
这样操作,其实就是给人一种花了小钱赚大了的感觉。
刘氏通晓此法还是她过世的厨师爹告诉她的,这就叫拿捏食客心理。
端上桌来,再配上白净的大白米饭。
酱色的排骨,富有光泽,烀的烂烂糊糊的,一咬就脱骨。
宋老三没想到家里现在的景况如此之好,晚饭这大肉是真的香啊。
沈语一边吃饭,一边看向宋老三,问道:“今日回来是有什么事么?”
宋老三听到沈语这么问,深呼一口气,放下筷子道:“娘,先生说以我的实力今年可以下场了。”
宋老大听到此言,高兴的说道:“这可是好事啊,老三!”
宋老二虽然有些不服气,但不得不承认他弟弟在读书这一块确实是个料子。
沈语心里已有了猜测,也笑着说:“不错,接下来呢?”
“先生让我再准备一些银两,购置一些往年的真题经义。”宋老三抬眼看着自己的母亲,他知道,母亲最偏疼自己,这个要求不可能不答应。
宋老大一听宋老三还需要银子,顿时沉默了。
宋老二也沉默了。
饭桌间的氛围一下子凝滞了起来。
沈语却仿佛没看到饭桌上的沉默,她的目光看向宋老三,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轻声问道:“需要多少两银子?”
宋老三看着自己的大哥和二哥,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和不安,但他还是咬咬牙说道:“十两,就十两,先生说我肯定能考上。”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和期待,仿佛这十两银子就是他改变命运的关键。
然而,饭桌上的其他人都沉默不语,上一次给老三银子还是年后交束修那次,这才过了几个月,就要这么多银子?
更何况,今日沈语才说要给家里买牛,宋老三这么一提,买牛何时才能攒够银子。
沈语面上没有变化,在心底却轻轻叹了口气,她理解庄户人家要供出来一个读书人太不容易了,笔墨纸砚费钱,束修费钱,日常吃穿住行也费钱。
宋老三就是吸全家的血才能读书。
姐姐自请嫁到不被人尊重的猎户家拿着彩礼填补娘家的窟窿,原身不仅不感念女儿的牺牲,反倒觉得让她丢脸,因此跟她远离关系。
原身偏疼宋老三,对老大和老二基本则是压榨着他们的血和汗。
为了省下给佃户的粮食,老大自己去种田。
老二书读到一半不读了,去镇上给人做活跑腿。
老三衣食无忧的读完了蒙学,考中了童生,下一步就该考秀才了。
他的成长是踩着一个姐姐和两个哥哥的尊严。
最嘲讽的是,宋若璇和两兄弟的这种孝行,正是助推原主作为的工具。
但是从另外一方面,不得不说,举全家之力若是真能供出一个秀才,宋家之后必定就能复起。
本朝崇尚科举,秀才能在官府定期领取钱粮,还能免田税。
这些只是明面上的好处,还有很多暗地里的好处。
从这里看,倒是能看出来原身的想法,与其资源平摊,让每个人都过得很一般,还不如集中资源,咬牙供出一个秀才,让宋家复起。
说白了,还是穷闹的,要不是因为穷,谁不对四个孩子都好呢。
这一刻,沈语有些理解原身了,但是她不赞同原身的做法。
你说你穷,那你就想想办法。
你说你想不到变富的办法,只能指着几个孩子挣钱,那你至少对几个孩子明面上好一些吧。
原身这种又要钱又伤孩子心的做法恕沈语真的无法苟同。
看到沈语久久未回话。
宋老三明显感觉到饭桌上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他意识到自己的要求可能给家人带来了困扰。
他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心中充满了自责和矛盾。
他想要考取功名,但没办法不让家人为难,毕竟在他看来,赚钱是家里的事情,而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一心只念圣贤书的书生啊。
整个饭桌陷入了彻底寂静之中,连动筷子的声音都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