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环境的小院子里,小晴一边与好友蒹葭闲聊,一边研磨着手中的桂花。
她的声音不大,但黑暗幽静的院子里,小姑娘软糯的声线却非常清晰。
小晴笑着,絮絮叨叨的。
或是给好友讲讲白天在村子里观察到的趣事、或是聊一聊晚饭时候吃了那些菜、或是聊一聊此时天上飘过的一朵云长得像一只小狗。
没有话题的时候,她也会给好友讲讲这制香的步骤。
话题什么的无所谓。
蒹葭能不能听懂这制香之事也无所谓。
小晴挺享受此刻。
此刻这只有两个人的独处。
就这样简简单单、絮絮叨叨地小声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与好友的相处,只是说着一些无聊的事情,甚至都不需要说什么,只需要这样安静地待在一起,她都会觉得非常放松、非常舒服。
小晴突然凑近嗅了嗅石臼,眼睛一亮。
“桂花要磨七分碎,留三分整,这样蒸出来的香气才有层次。”
然后扭头,看见好友蒹葭已经处理了一小半的橘子皮。
小晴便让蒹葭去烧火。
铜锅下的松柴噼啪作响,很快,铜锅里的山泉水开始泛起鱼眼泡。
在小晴的指挥下,蒹葭麻利地在竹制蒸馏器里铺上三层。
底层是带着水珠的薄荷叶,中层铺着金黄的橘皮,最上层撒着桂花瓣。
“张嘴。”一侧,小晴掰开了一个蜜柑,果皮破裂的瞬间,清冽的香气像山风扑面。
果肉递到蒹葭嘴边,橙黄色的果肉看着就喜人。
蒹葭吃下递到嘴边的果肉,斜眼看向鼓着腮帮子吃着蜜柑的好友打趣了一句。
“你不但买了橘子皮,还买了蜜柑,还以为这蜜柑也是你制香的材料呢!”
“我又没说全部都是制香材料。”小晴说道,扬了扬手中还剩下半个的蜜柑。“而且这东西的确是制香材料啊,只是现在用不着罢了。”
时间随着两人的闲聊悄然流逝。
当第一缕蒸汽升起时,小晴突然将一瓶蜂蜡递到蒹葭手边,指手画脚地让对方往铜锅边沿抹了一圈蜂蜡。
“这蜂蜡能镇住火气。”
“老话都说,制香最忌燥气,就像做人……”小晴回忆着书中的制香过程,连带着就想起了那本书的作者在旁边写下的几句心情备注。
她此时也是极度放松,这话都没过脑子,直接就说出来了。
“老话?”蒹葭扭头看她。“又是你娘教你的?”
“书上看来的。”小晴眨了眨眼,如此说道。
她可没有说谎,这话的确是书中看来的,只是这从哪本书、哪个世界的书看来,她可没说。
冷凝管滴下第一滴香露时,随着香露滑落早就准备好了的琉璃瓶子,整个庭院倏然漫开复合的香气。
初闻是蜜橘的甜润,细品有山橙的旷远,尾调却缠绕着桂花的暖意。
像是把秋日的山林、农家的果园都收进了这一滴金露里。
一滴滴的金露滑落,滴落那精致的琉璃瓶中。
明明是露天的院子,却随着那瓶中的金露渐渐增加,散发出来的香气也愈加浓郁。
就连一开始表现得对这制香没兴趣,纯粹是陪好友玩、陪好友聊聊天的蒹葭,此时也眼前一亮,止不住地鼻头微动,深吸了好几口这香气。
“初闻是蜜橘刚剥开的鲜灵,细品有晨露沾衣的清凉,尾调却藏着雪水烹茶的甘冽。”
“没想到你这丫头还挺厉害啊,看来是真的有备而来,不是在瞎折腾啊!”蒹葭感叹道。
“什么叫做瞎折腾?你这人,会不会说话?”小晴鼓了鼓腮帮子,有些不满。
蒹葭却笑了,对上了好友的视线。
“看你怎么理解咯。”
“明明觉得你是在瞎折腾,却愿意陪着你大半夜不睡觉,一起瞎折腾。”蒹葭笑着说道。“怎么样?是不是突然感觉很感动?”
小晴:“原本是有点感动,但你这么一说,感动气氛都没了。而且你这语气,有点欠打。”
蒹葭双手一摊,学着她做了一个无奈状:“你又打不过我。”
两个小姑娘一边拌嘴一边工作,幽静的小院子里,时常响起点点笑声。
忙活到很晚,小晴才回房间歇息。
第二天早上。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院角的石榴树还挂着夜露,几只早起的麻雀在枝头蹦跳,惊落几滴晶莹。
二少爷任斌整了整云纹锦袍的领口,腰间玉佩随着他轻快的步伐叮咚作响。
他今天穿了一件秋色直裰,连束发的缎带都换了与玉佩相配的月白色。
每隔几天,他都要到商业街巡视那饮品店与烤串店,然后还得去那饺子坡生产队指导工作。
今天是他的“工作日”,所以他起了个大早。
原本,他是习惯性地出门前去逗一逗小妹的。
行至小晴房外,任斌忽然驻足。
一阵清冽中带着蜜意的芬芳从窗缝里钻出来,不似寻常脂粉香,倒像是有人把整个秋天的果园都收进了屋里。
他好奇地凑近糊着碧纱的窗格,轻推那微开的窗户,只见四妹小晴正抱着锦被蜷成团,几缕青丝黏在睡得红扑扑的脸蛋上。
床头的矮几上,一支琉璃瓶在晨光中泛着琥珀色的柔光,里头小半瓶金澄澄的液体,竟让透过瓶身的阳光都染上了蜜橘般的暖色调。
任二少爷深深吸了口气,那香气初闻是蜜橘初破的鲜甜,转而化作晨露沾衣的清爽,最后竟有一丝雪水烹茶般的澄澈回甘。
他看了一眼那熟睡的小姑娘,似是因为他来时发出的细微动静,小姑娘那长长的睫毛抖动,似是有醒来的迹象。
任二少爷脸上升起了一个恶作剧的笑容,他想要弄醒对方,自己再溜走出府工作。
摸了摸身上,理所当然地没有找到纸团,左右四顾了一下,走进了堆放杂物的小仓库。
只是他前脚刚走,床上的小晴便低吟一声,幽幽转醒。
一双圆溜溜的杏眼茫然地眨了又眨,直愣愣地盯着那不知何时打开了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