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的医务室内,银发雌虫脸上覆着氧气面罩,唇色惨白,身下床单浸了鲜血,整只虫已是奄奄一息。
好疼。
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块肌肉不在尖叫,疼痛如同一柄尖利的冰锥,刺进了他的四肢百骸之中,将他的骨肉搅成了一团烂泥。
路维尤斯是S级雌虫,恢复力和忍受疼痛的能力都极为强大,奈何他现在正处于被雄虫初次标记后的虚弱期,满身鞭伤无从恢复,还在不停地渗血。
不过最让他感到痛苦的并不是这些皮肉伤,而是虚弱期的信息素缺失所引发的精神力暴乱,仿佛有一支被磨得又薄又尖的勺子在刮他的大脑,分明已深陷昏迷,路维尤斯却又硬生生被疼醒了过来。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生为雌虫,又身处皇家,路维尤斯从小就很清楚自己迟早会嫁给一只雄虫,可他没想过,自己的雄主会是一只心狠手辣、平民出身的c级雄虫。
“想要信息素,可以啊,跪下,像狗一样爬给我看。”
“傲什么傲,你是皇雌又如何,现在还不是要当我的雌君?”
“我现在只是标记了你,等新婚那天……”
然后便是毫不留情地鞭打。在冷酷的帝国律法之下,哪怕他是皇子,在雄主面前,也不过是一条没有任何尊严的狗。
那天晚上的种种再度浮现于脑海,路维尤斯甚至不记得那只即将成为自己雄主的雄虫长相是什么样子的,他只能感觉到刀一般的恨意在他的胸膛里剧烈地翻涌。
他咬着溢出血腥气的牙关,拼命忍受在体内如同冰锥翻搅一般的剧烈的疼痛与恨意。
就在这时。
一股淡淡的橘子香味穿透了氧气面罩,笼住了他的口鼻。
脑海里那几乎要逼疯虫的剧痛奇迹一般的舒缓了,就像是乌云密布、狂风呼啸、波涛汹涌的黑色大海,忽然就迎来了一缕阳光,于是逐渐风平浪静。
怎么回事?
路维尤斯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视野还有些模糊,他只能隐约地看见自己的病床边上似乎坐着一道修长身影。
“……谁?”
大脑还没彻底清醒,路维尤斯的身体本能地朝那身影伸出手去。
身影没有回答他,而是伸出了手,握住了他的。
橘子香味变得更加浓烈,路维尤斯的舌尖甚至感受到了淡淡的酸甜味道,他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这味道是雄虫的信息素,被疼痛折磨了太久的身体已先一步疲惫地陷入了休眠。
这一次是黑甜的沉睡。
江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病床上陷入沉睡的银发雌虫。
不愧是这个小世界的主角,路维尤斯的长相极其英俊,即便此时病容狼狈,也难掩其光彩。银发蓝瞳,身材高大,若是在地球上,一定能受到无数追捧。可惜在虫族,大多雄虫都更喜欢柔弱白瘦的亚雌,路维尤斯这样的军雌反而不受欢迎。
原身标记路维尤斯,是看中了路维尤斯的财产和地位,折磨路维尤斯,则是因为讨厌军雌。
真没眼光。江误看着路维尤斯纤长的睫毛,心不在焉地想。
又坐了一会儿,确认床上的雌虫情况已稳定下来,江误松开了手,甩了甩手腕,起身走出了医务室。
医务室门口,那个叫做西德的军雌快步上前,朝江误露出一个微笑:“阁下,多谢您的帮助。”
“不算什么帮助。”江误淡淡道:“毕竟路维尤斯也是我的未婚夫。”
西德愣了下,很快回神:“您说得是。”
江误注意到他神情似乎有些奇怪,多看了他一眼。而那点不自然好像只是江误的错觉而已,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西德注意到了江误的视线,有些疑惑。他挠了挠脸,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江误阁下,到主星前,您是否需要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
江误刚传送到这个小世界,身体和灵魂还有没融合好的危险,他干脆地拒绝道:“不用。”想了想,又朝身后看了一眼:“等路维尤斯醒了,记得通知我一声。”
“当然。”西德感激地说:“谢谢您,少将这下终于能脱离危险了。”
江误没说话,转身离开。
废星和主星的距离十分遥远,原本通过时空迁跃是可以大大缩短所需路程的,然而能够执行这项操作的路维尤斯少将还在医务室昏睡着,大伙只好乌龟一般缓慢前行了。
飞船上还有不少此次跟着路维尤斯一起出任务的军官士兵,这事本来会让大家颇有怨言,但现在,军虫们已顾不上抱怨了,因为他们的注意力已全部都转移到了强制标记了路维尤斯少将的那只c级雄虫身上。
“那只雄虫真有那么好看?”休息室里,一只军雌满脸不信地看着身旁的同僚。
“当然是真的。”同僚一手拿着营养剂,一手夹着烟,眉飞色舞:“我当时就在医务室值班,还能骗你不成?”
“别编了行不行。”另一只军雌道:“那只c级雄虫要是真能有你讲得那么玄乎,早就被雌虫抢完了,主星尚是如此,何况是废星那种垃圾地方。”
“和你们真没得说。”同僚翻了个白眼,颇为无语地摆了摆手。
就在大伙聊得热火朝天之时,一个军雌匆匆跑了过来:“路维尤斯少将醒了!”
医务室内,路维尤斯已去除了身上的所有仪器,正半靠在病床上,脸色相较之前已恢复了不少,但还是能看出虚弱期的苍白无力。
他皱着眉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床边正在为自己做检查的医生:“你说什么?”
“少将,您的精神力暴乱已被成功安抚,但腺体里的信息素含量还是不够充足。”医生朝他笑了笑:“您后续还是要多注意些,虚弱期的军雌非常需要雄主的信息素……”
“等等。”路维尤斯打断了他的话,蓝眸变冷了些许:“你刚刚说,我的精神力暴乱已被安抚?被谁?”
医生愣了愣,有些困惑地迟疑道:“当然是……江误阁下。”
“他?”
路维尤斯忽然想起了那个迷迷糊糊间看到的身影,还有那股橘子的香味。
是他?
为什么?
当时那样折辱自己,后面又跑过来装好虫?这只废星雄虫打得到底是什么算盘。
一想到被自己竟然那只连脸都不记得的雄虫摁在墙上咬了腺体,路维尤斯的脸色愈发阴沉。
他对自己的精神暴乱期还有情期的时间都是有数的,绝不可能发生这种任务中途的突发事件,更遑论当时竟然刚好还有一只稀少的雄虫在场。
种种不正常的巧合都表明,此事背后必然有操纵者存在,且这个幕后操纵者就在自己身边很近的地方,还是一只哪怕做了些许手脚、也不会让自己产生怀疑的虫……
路维尤斯的沉默让床边的医生误会了什么,中年雌虫压低了声音劝说道:“少将,雄虫喜欢鞭笞雌虫,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后面有了雌侍和虫崽,就会好些的。”
路维尤斯的思绪被这番话打乱,他看向医生,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医生继续道:“而且,那天我看江误阁下,对您也不是真的不上心,您昏迷的时候,他一直握着您的手,在对您进行信息素的安抚。”
一直……握着他的手?
路维尤斯的心头因这番话涌上一抹怪异的情感,他别开脸,竭力想要把这陌生的感觉压下去。
这时,门外传来两声敲门声。
“少将,”下属道:“江误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