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肥胖率高达百分之十四,作为一名外科医生,凯伦对此深有感触。
柳叶刀的刀刃非常薄,通常只有0.2毫米,贴在皮肤上,轻轻一碰就能见血。
当刀刃切开腹部或者胸部的皮肤后,患者厚厚的脂肪层就会暴露在洁净的空气中。
脂肪的体积通常是同等重量肌肉的三倍,这些臃肿的的物质包裹着脏器,阻挡主刀医师的视线。
凯伦通常要把手伸进切开的皮肤里,拨开这些肥腻恶心的脂肪,用组织钳或牵开器固定切口,然后才能将电刀深入病灶,进行切割或者止血作业。
在无影灯下,黄色的脂肪甚至会反光,还能清楚地看到上面的鼓鼓囊囊的颗粒,为了防止脂肪液化之类的术后并发症,主刀医师必须谨慎对待这些油块。
这些都是凯伦铭刻在记忆深处的知识,已经成为了本能。
就算还没有动刀,她也能预见到即将发生的画面。
然而现在,她现在的脑海一片空白。
因为凯伦无法预见,活体摘取器官的画面。
通常的器官捐献者,都是脑死亡或者循环(心脏)死亡的患者。
而在此之前,需要捐献者在生前填写捐献卡登记,并且取得近亲属的支持。对于某些意外死亡的捐献者,近亲属的意见更是决定性因素。
在一切手续都合法合规的情况下,手术团队会面对遗体捐献者默哀或者鞠躬致敬,然后才会进行器官摘取手术。
这是出于对生命的尊重,恪守最至高无上的誓言。
完成这一系列准备工作后,凯伦才会站到手术台旁。
有时候她会遇到捐献者已经脑死亡,但是心脏仍然在跳动的情况,要承担更大的心理负担。
在那种情况下,她手下的刀会变得迟钝,就好像有块石头吊在自己的胳膊上,做什么动作都要慢半拍。
甚至在取下这些脑死亡捐献者器官之时,她会闪过“是自己杀死了捐献者”的念头。
即便脑死亡的患者,不可能复生。
更别说,
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完全健康的人体。
接下来的画面,她无法想象。
凯伦额头上渗出很多汗,她犹豫地看向一旁的护士,想寻求一些帮助。
然而,当看到护士的蜥蜴眼时,她愣住了。
护士戴着口罩和手术帽,整张脸只有眼睛露了出来。
她黄色的眼睛中央,有一条黑色的缝隙。
手术室很明亮,似乎为了减少光线的影响,这条缝隙收缩得很窄。
窄到就像被柳叶刀刚刚划过的皮下脂肪,还没来得及裂开。
下一秒,这条缝隙就会扩大,暴露出猩红的血肉。
凯伦心脏骤停,柳叶刀从手里脱落。
“叮当......”
金属落在地上,发出惊惧的响声。
她的失态引起了护士的不满。
护士站了起来,用低沉的声音责怪道:
“医生,你在犹豫什么?”
护士从器械盘里拿出另一把柳叶刀,把刀柄递给凯伦。
凯伦惊恐地摇着头,不断后退。
“不!你不是护士,欧文也不是欧文。你们是怪物......”
她口里不断念叨着这句话,转身推开手术室大门。
就算欧文真的绑架了艾莉婕和冷敬,凯伦也下不了手。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只有逃离这个鬼地方,亲自去营救侄女。
但当她跑向手术部入口的时候,
却发现进入这里的通道门已经被反锁。
凯伦用力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这时,她听见身后传来护士的呼喊。
“医......生,哪儿逃也不了......”
这是一个病句。
声音尖利绵长,如同针头划过钢板。
凯伦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牙齿有些发酸。
眼看通道堵死,她本能地跑进右边的岔路,希望找到能够自卫的武器,逃出生天。
也许为了节省电力,AI已经切断了医院“不必要”的部分电力。
这条走廊很黑,只有墙上挂着的“安全出口”指示牌发出幽暗的绿光,为斑驳的橡胶地板染上诡异色彩。
踏入这条黑一块、绿一块的走廊,凯伦就像夹在一条迷幻的缝隙里,处于现实和地狱的边缘。
护士冰冷的脚步声回荡在身后,恐惧驱使着她往走廊深处行进。
凯伦的脚掌落在橡胶地板上,甚至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仿佛自己变成了没有实体的鬼魂,被另一只鬼魂索命。
她一开始走得很谨慎,但身后的怪声使她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通过幽暗的绿光,她不停搜索着可能藏身的地点,或者能用于自卫的武器。
走廊两边有很多门,但是没有一扇挂着门牌,不知道这些房间的用处。
她试着转动其中几个门把手,但都上了锁。
就在凯伦惊慌失措地寻找出口的时候,有一扇门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扇门比其它门更大,似乎是按照能够通过病床的宽度来设计的。
医院不同区域的连接通道,至少得是这种宽度。
也许这就是出口?
这样想着,凯伦便试着推了推门。
“咔。”
她听到了锁舌滑动的声音,门微微掀开了一条细缝。
有些老化的门锁会出现这种关不严的情况,凯伦像抓住了一条救命稻草,死死攥住门把手,贴在门缝上观察着屋内的情况。
但是,“护士”的脚步声就在身后,她已经来不及细看了。
她知道,以自己目前赤手空拳的状态很可能不是伪人的对手,在找到武器之前,只有“藏”或者“逃”。
凯伦鼓起勇气推开门,走进房间。
然后悄然关上这扇厚厚的金属门。
“咔......”
听见锁舌入槽的轻微响声,她悬着的心稍稍降低了些。
然而,这种得救的放松感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在门关紧之后,她马上又听见了隔门传来的脚步声。
凯伦并不想守在这扇没有锁的门背后,如果护士用蛮力冲撞,她就只能用全身的力气压在门上,用最笨拙的方式抵挡。
她的体重只有五十多公斤,力量也不大,很可能挡不了多久。
于是她快速扫过一眼身后的空间,希望找到出口或者能利用的武器。
然而里面实在太黑了。
也许整个手术部都有电,只是有人关闭了这些地方的电灯。
这样想过,她便举手在附近的墙上摸了摸,试图找到电灯的开关。
随后,她注意到墙上有一条黯淡的荧光。
于是她把手伸向荧光条,轻轻按了下去。
瞬间,灯光照亮了她眼前的区域。
凯伦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