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莉婕的搀扶下,冷敬一瘸一拐走向埃文斯。
尘埃粘在他们满是汗水的皮肤上,两人就像裹上了面包糠的香蕉条,刚从油锅里捞起来,早已外酥里嫩。
可即便浑身是伤,冷敬和艾莉婕也没有愁眉苦脸,只是淡然地微笑着。
既有悲伤,也有喜悦,一如苦里藏甘的鸡尾酒,透露着坚强乐观的品质。
看见愣神的埃文斯,艾莉婕用俏皮的语调问候道:
“howdy?”
这是艾莉婕第一次见到埃文斯时说出的问候语。
就像一顶文字版的牛仔帽,轻轻扣在埃文斯疲惫而痛苦的灵魂上。
在医院里,几度濒死的埃文斯没有掉出一滴眼泪。
然而在听到这个来自家乡的词语后,他的眼睛终于决堤。
雅各布、拉曼......
一张张面庞闪过他的脑海。
他们就像曾经的牛仔一样,没有因为惧怕死亡而停下追求美好与正义的脚步。
无论面临如何恶劣的自然灾害和人为威胁,
当新一天的太阳照常升起,
两个故友再次相遇,
他们依然会收起苦涩的面容,换上微笑,说出这个最简单的问候语。
直到这一刻,埃文斯才真正体会到了“howdy”的真正含义:
「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
埃文斯双手掩面,让身边女儿都不知所措。
“爸爸......”
女孩伸出小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
“没事,宝贝,”他快速抹了一把泪眼,微笑道:“只是灰尘掉眼睛里去了。”
随后,埃文斯走了过去,帮助艾莉婕搀住冷敬。
埃文斯的身高和冷敬差不多,搀扶的效果更好。
“谢天谢地,还好你们没事儿,”看着冷敬的跛脚,埃文斯心有余悸道:“还以为你们出不来了,差点没把我吓死。”
他感激道:
“我欠你们俩一个大人情。要是你们也出不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凯伦。”
冷敬却摇头道:
“如果不是你和安保部的兄弟们,恐怕我们早就烂在里面成了怪物的玩具了。”
他环视四周,有很多穿着病号服的人都成功逃了出来。
“准确来说,我们所有人都欠安保部一个大人情。”
说完,冷敬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成为废墟的卡尔斯滕医院,回想着在这里发生的惊心动魄的场景。
冥冥中,他看到了一栋有形的楼倒下,一块无形的碑升起。
这块无形的碑仿佛提醒着自己,接下来的路还很长。
艾莉婕也好奇地看了看周围,随后问埃文斯道:
“凯伦呢?”
姑姑之前和埃文斯女儿躲在大厅的办公室里,既然小女孩平安无事,她也应该逃了出来。
“哦,他们就在前面的废弃商铺里面,我带你们过去吧。”
说完,埃文斯一手搀扶着冷敬,一手牵着女儿,往另一个街区走去。
与此同时,
在琼斯和尼克的辅助下,凯伦正在主刀一场紧张的“战地手术”。
不幸中的万幸,碎片避开了詹姆斯的脏器,凯伦只需要处理异物和坏死组织,再缝合促进痊愈即可。
“轰隆隆!”
听见巨大的声响,尼克心惊肉跳地抬头看向窗外。
只见卡尔斯滕医院轰然倒塌,从方方正正的黄油块转眼变为一只被压扁的易拉罐。
滚滚浓烟向四周蔓延,废弃商铺里的收银机“叮”地一声弹出钱箱。
震动波眨眼便传递到了手术台,凯伦条件反射身体地前屈,尽量盖住詹姆斯背部已经切开的伤口,避免天花板落下的灰尘直接进入暴露在空气中的血肉里。
“尼克,专心点。”
凯伦提醒道。
“哦,哦...抱歉。”
尼克赶紧把手电筒的光重新打到伤口处。
因为自然光有限,凯伦只能让尼克举着手电筒照亮詹姆斯伤口,提供照明的同时灵活调整照射角度,尽量减少灯影。
琼斯则承担了器械护士和麻醉师的职责,也需要尼克用另一只手电筒照看无菌布上的手术器械。
用生理盐水冲洗伤口、碘伏消毒皮肤后,凯伦用柳叶刀轻轻切除坏死的组织。
她全神贯注地聚焦创口,好像整个世界只有这一块失去活力的血肉。
“无齿镊。”
“止血钳。”
“持针器。”
在主刀医生清晰无误的指令下,琼斯迅速而准确地递上各种所需的手术器械,整个过程十分默契。
凯伦纤细的手稳如磐石,所有的坏死组织和异物都被清理干净后,她就像一位手工针织大师,引着发丝般的缝合线穿过皮肤,在詹姆斯的伤口上织下完美的纹样。
最后一次针脚穿过,凯伦打下一个稳当的结,完成了手术。
“我必须要说,你真是我见过手最稳的医生。”琼斯赞叹道。
凯伦谦逊地回应,“这场手术少了谁都做不成,我们都很棒。”
的确,在这场简陋并且充满了干扰的手术中,每个人表现的都很完美。
然而在亲身体验了一整场外科手术后,尼克却很沮丧,喟叹道:
“哎,我的手太笨了,看来注定和医生这个职业无缘。”
“不,”凯伦马上反驳,“在我看来,你已经是一名医生了。”
尼克不解地摇了摇头,“为什么?”
凯伦答道:
“因为「医生」不是一种执照,而是救苦救难的心。只要坚定内心,总一天会你成为你想成为的那个人。”
听到来自凯伦的鼓励,尼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光有好心却治死了人的医生并不少,不具备扎实的技能也不行,执照只是入门的门槛,要是连这个都没有,那还是不要蛮干。”
琼斯没有恶意,只是下意识地又说了句刻薄的话。
不过这两种话在尼克听来都有道理,他没有说什么。
三人开始为这场手术收尾,清理着现场的医疗废物。
无意中,尼克看见一个赤条条的男人走过街头。
看到男人的瞬间,尼克心跳骤停。
那个打不死炸不死烧不死的“州警”,竟然又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尼克只觉得头皮炸裂,瞬间耳鸣。
他听见“嗡嗡”的空气振动的声音,
五脏六腑都随之共振。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
这声音不是源于自己巨大的精神压力,
而是街道外的空气。
只见阳光明媚的地面上,
快速掠过一架直升机的阴影。
紧接着,
在街的另一边,
一根长长的炮管伸了出来,
缓缓转向“州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