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婕捂住胸口,耳边不断传来稚嫩的童声。
“妈妈,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妈妈,你为什么不说话?”
“妈妈,我好疼。”
她强烈感受到,这些疼痛和声音的来源出自自己的「共情纽带」能力,源头就在面前这栋衰败的白房子里。
街边的枯树凝视着车内的艾莉婕,露出诡异的狞笑。
在强大的心理作用下,她变得昏昏沉沉,视线逐渐模糊。
......
“强尼,别粗鲁,他们是客人。”
一位穿着修女服的老年妇女出现在艾莉婕的视线中。
她的嘴唇和鼻子如同融化后凝固的蜡油,在满是皱纹的脸上留下两块平整光滑的皮肤。
在这两块平滑的皮肤中央,鼻孔和嘴形成三个黑色的空洞,随着她喑哑的声音变幻形状,配合混浊的眼仁微微颤动。
老妇人虽然有一副可怕的面孔,但艾莉婕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反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安全感和亲近感。
这是一种只在亲人和男友身边时才会萌生感觉。
艾莉婕想说话,却发现这副身体的掌控权并不在自己手中。
随后,
自己的声带里发出一个稚嫩男孩的声音:
“对不起,妈妈。我只是想......”
老妇人抬起手掌,做出一个“打住”的手势。
“别说了,去睡觉吧,”她拿着手电筒转身,在掉色的木地板上留下昏黄的反射光。
“答应我,明天你要表现得乖乖的,不要给客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好吗?”
对着老妇佝偻的背影,小男孩乖乖地“嗯”了一声。
随后,他跟着妈妈穿过诡寂的长廊,回到自己的房间。
卧室非常寒酸,只有一张儿童铁床以及一只带穿衣镜的柜子,月光透过窗外的枯树打在窗帘上,留下婆娑的“鬼影”。
老妇人走后,艾莉婕觉得自己的内心空空的,很害怕。
但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内心的害怕和窗帘上的树影没有关系,只和老妇人的离去,以及明天要见的客人有关。
铁床的长度跟不上小男孩发育的速度,艾莉婕只能蜷着身子侧卧,随着时间消逝,睡意胜过了惧意。
小男孩渐渐合上双眼,记忆涌入艾莉婕的脑海。
她想起了关于这里的一切。
这里不是纯粹的福利院或者收容所,而是名为「布朗修道院」的教会机构。
从中世纪以来,修道院不仅是宗教修行场所,还承担医疗、教育、扶贫等社会职能。然而随着社会发展,这种修道院的数量急剧减少,职能也逐渐弱化,布朗修道院是该区仅存的修会。
老妇人是院长格蕾莎女士,小男孩则是修道院收养的孤儿强尼。
在修会中,普通修女之间呼称“姐妹”,只有对院长称呼“妈妈”。
众人对格蕾莎修女称呼“妈妈”不仅是因为她的职权,而是因为她的行为。
几年前的一个夜晚,布朗修道会突发大火,格蕾莎女士冲进火海救出五名儿童,自己的身体却受到大面积烧伤,在教会医院抢救了整整一个多月才活下来。
从那以后,修道院里的所有人都发自心底地称呼特蕾莎女士为“妈妈”。
强尼,就是特蕾莎女士救出的五名儿童中的其中一人。
他永远记得在炼狱般的烈火中,特蕾莎用强有力的手臂护住自己,挡在可怕的火舌前面。
她原本美丽的面容,在火焰的炙烤下像蜡油一样融化。
从此以后,特蕾莎便成了这副可怖的模样。
但在强尼的心里,她却像天使一样美丽。
他爱特蕾莎。
但在教会势力日渐衰微的现代,修道院没有这么多资金把这些孤儿一直养大成人,强尼注定和其他儿童的结局一样,最后都会被好心人领养,离开修道院。
明天就是面见“客人”的时间,如果强尼被人选中,就会去往新的家庭。
但是,
他不想走。
一个八岁的男孩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他唯一擅长的只有表演和恶作剧。
强尼是是一个天才的喜剧演员,修道院里的人喜欢他的笑话,同时也讨厌他的恶作剧。
为了留下来,他必须把自己最令人讨厌的一面展现给客人。
于是,他打算在半夜偷偷溜到客人的房间外,用最愚蠢的恶作剧,也就是“敲门就走”的办法,引起客人的反感。
不料走到一半,就被特蕾莎妈妈逮个正着。
修道院里的小孩很多,像强尼这样调皮的总喜欢半夜跑出来串门,所以特蕾莎偶尔会在晚上巡夜。
特蕾莎知道强尼不想走,但今天住在修道院的客人是修道院最大的捐助者,她早就预感到强尼会出来搞事。
政府发放的补贴少得可怜,修道院的运营资金几乎全靠姐妹们外出打工挣取,如果客人撤资,剩下的这些孩子就得饿肚子。
为了节省开支供养这些孤儿,特蕾莎甚至卖掉了自己的私人手机,晚上用一只老旧的手电筒照明。
送强尼回屋后,特蕾莎关上门。
她浑浊的眼角,流下一串清澈的眼泪。
每一次送走这些孤儿,她的心里都在淌血。
她也想成为世界上一切困苦者的母亲,
一个救苦救难的神。
但,
自己只是一个凡人。
......
想到这里,在此之前的记忆戛然而止。
紧接着,
艾莉婕随着强尼的身体一起醒来。
窗帘上的“鬼影”依然还在,只是稍微变了一下方向。
黯淡的月光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穿透厚厚的窗帘。
强尼爬了起来。
“我得做些什么,我得留下来......”他抱着膝盖坐在铁床上,自言自语道:
“我可以打工挣钱。妈妈,求求你不要抛弃我......”
艾莉婕现在完全是将心比心的状态,她强烈地感觉到强尼内心深处的眷念、羞愧和恐惧。
“妈妈,对不起,我发誓这是最后一个恶作剧,我向上帝发誓。我全能的上帝啊,你是世界上最善解人意的人,一定能理解我的,对吧?”
艾莉婕听到强尼虔诚的心声,
感觉自己就是那个正在注视着强尼的“上帝”。
祈祷结束后,强尼站了起来,蹑手蹑脚走向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