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荻野，米可利和大吾默然将这则传说记在心中，两人盯着身处最中央，仿若打上天然聚光灯的石像无意识呢喃出声。
就像被什么未知病毒感染——只要听到、看到祂了，就会如老者般逐渐成为传说的一部分。
米可利对此不置可否，毕竟那些消逝于大众视野的传说秘辛，就是如此被他的族人口口相传的。
或许是午后的阳光太过晃眼，由石块塑造的石像边角太过模棱…不论是何种因素，面对一个值得被人流传而保存的故事。
华悦的存在、尚存的生命，与其相比都轻的太不值一提，在场人几乎都如此认为：
活着的、未来仍能有接触机会的人，肯定是比不上这“诈尸”的故事要精彩和值得倾倒专注的。
因此没人发现华悦眼中的平静，也无人察觉他在阳光下萧瑟的背影。
石像整体看来形神兼备但并不华贵，遗蜕仪容端庄，眉目间难掩慈爱，就轻垂首看向下方抬手观摩祂的生灵。
在朽灵之森中，有着临棋曾为他留下的刻有墓志铭的石碑，那时的他多少抱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
哪怕是面对只有死者才会被敬献的文字，也不觉多少冒犯，甚至称得上有趣。
但如今，面对不知何人雕刻的本相石雕，这一不论是外形还是耗费时间，都远比纯粹凿刻文字要劳神费力的作品。
他却生不出多少喜悦心情，甚至觉得自己开始多余起来。
“……谢谢您老人家。”
华悦阖眸轻叹息出声，他扯出抹笑，就主动出声打断了这宁静闲适的氛围。
“犯不着，”老人笑呵呵回了话，看着华悦的眼神宽厚而温和，“我老了，没法再为祂打扫了，这是你帮了我忙的谢礼。”
华悦局促笑了笑，他手抬起又放下，几次踌躇后，最终还是把头顶的花环取了下来。
正午的阳光很温暖、花环也漂亮的像在发着鎏金的光，伴着旷野的风，就像依偎、相拥着缓缓挥手的人群。
这让她想起了河边的荻花丛，米白的荻花就像稻穗似的蜷曲起来，风一吹就“哗哗”响。
被光染上了褐黄的花啊，将背景切割成风景画，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触摸花穗，看看是不是真如自己想象得那般轻飘刺挠。
老者情难自已的接过花环，于是那些金黄就像得了逞的孩童，嬉笑着勾住她的指尖，汇入她的指缝……是记忆中的触感。
“你的手真巧，”老者笑容又软了些，只下意识问道“你不带走吗？它们可比看起来要能干的多。”
荻的全草均可入药，具有清热活血的功效，她虽老，但也不至于错过这孩子身上隐隐的草药香。
“不了。”
华悦轻摇了摇头，他看着老者，眼中有固执己见的倔强，又隐隐透着一丝对未知的担忧。
看着花环的眼神也不似在看一件漂亮又实用的装饰，倒像是在看什么难处理的好用药方——称得上爱恨交加。
“我跟它还在冷战期呢。”半晌，少年蓦然塌了肩，却勾唇故作潇洒的轻扬了扬脑袋，语气轻快如小箭雀般。
“那可不得了，毕竟这片旷野曾开满了荻花，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老者没忍住就要笑出声，但还是矜持的点点头，她抬手指向另一处方向，打算给这个心口不一的少年指条“明路”。
“不如去巨石之路走走怎么样？它离这儿不远，就接壤着怪石的领地，算是个好去处。”
华悦眼神问询的看向大吾和米可利，两人微愣，立刻从各自的思绪中回过神，似是没想到能问到他们身上，倒也配合的点了点头。
来都来了，时间也早，去看一眼也没什么关系。
只是……不归的传说吗，大吾和米可利看向华悦的背影，对方的脚步仍旧矫健、欢快，与灵灵的互动仍旧亲密无常。
就像个因做了件赠人荻花，手有余香的好事而喜悦的孩子。
可蓦然间，两人心底却生出种莫名的悲哀和恍惚——
他们这些个与传说毫无交集、也并非受其恩赐的人，听了这则故事都难免心生遗憾，难能维持平淡。
看华悦的反应，他明显是知晓这位的消息的，那对方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接受这个事实的呢。
接受〖黄金荻野〗已然远去的事实。
……
“华悦，方才那位老者，是你认识的人吗？”
路上，大吾没忍住开口询问起在前带路的友人，毕竟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实在太温馨熟络了。
若非华悦没有准确叫出对方的名姓，他都要以为对方是他的长辈了。
“不认识又认识。”
华悦轻描淡写说着。
“是‘刚认识’的意思，是吧？”
读懂了华悦偶尔拐弯抹角话的米可利道，只得来了前者一个意味不明的轻笑。
“也不算，”华悦语气平静，眼神则始终保持目视前方地平线的角度，“还是有聊上几句的。”
“她说她叫‘银斯汀·坎石’，让我叫她‘银奶奶’就行，她名下正在经营一家孤儿院，叫的‘坎石孤儿院’。”
简单的人物介绍后，华悦就没继续开口的意思了，大吾和米可利点了点头，便也识趣的不再谈这些事。
10号道路，也被称为巨石之路，它连接遥香市和石香镇，一路上也能看到许多往来的游客。
这条路上有许多神秘的石头耸立，兴许是它们的出现充满意外，和艺术家口中的“无规则美感”，因此联盟也没试着彻底清理它们。
【嘛，这也就是旅游局对外的说辞，至于是否是想从它们身上挖出过往的历史，还是其他些东西，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小悦耸了耸肩，正一手托腮，一手兴致缺缺的翻动着资料库上的内容。
华悦对会有这样“半死不活”的态度表示理解，毕竟知晓那些个巨石身份的人，大抵都没法用轻松的态度面对它们。
这些所谓的巨石，它们的真身——其实是3000年前的那场战争中，被az使用的最终兵器夺走生命能量的宝可梦们变成的。
『你说……如果用“乱葬岗之路”来称呼它，会不会更能彰显卡洛斯联盟尊重历史的决心啊。』
面对华悦的语出惊人，小悦手一滑，满眼写着“你觉得这合适吗”，就一言难尽的盯着他看。
该死的，意识到自己言辞不妥的华悦心下拍额、强迫自己从对过往的芥蒂中回归，轻闭了闭眼。
他这情况，算是被自己一点也不好笑的冷笑话给“冷”到了吗。
【嘛，这个嘛……】望着华悦如今有些患得患失的状态，小悦干巴巴扯出个前言，也有些头疼的思考起回应话来。
【阿嗯，去看了就知道了？】
良久，他关上了系统中关于卡洛斯历史模块的记录，随即试探性比了个大拇指道。
见过AZ后他算是清楚了，主世界的记录不适用于他们这个平行世界的情况。
因为自己这个变数的加入，卡洛斯的历史不说完全不同吧，那也勉强称得上是八竿子打不着了——
看朽灵之森的情况，当年他的后手应该是成功了的？若是按他写的剧本继续下去的话，巨石道路的情况应该还算好。
思及至此，小悦的表情还是不受控的难看起来，额上青筋暴起、怒发冲冠，整个q版小人也像添上的了“一刀斩”特效似的。
虽愤怒的恨不得把AZ大卸八块，但因彻底说开的缘故，他也不至于再出现白发满头的情况了。
其实按照当初他与AZ的计划，本来是不会牺牲任何宝可梦和人类的——若非对方在最后关头出尔反尔的话！
（卡洛斯脏话）！恋爱脑就给我赶紧退位啊混账玩意儿——
他当这是什么游戏吗？我都跟你定誓约了！你以为我在陪你玩过家家呢？！
小悦在心里没忍住飙出一堆，电视台若是负责打码，得到的成品兴许会变成某方电报机疯狂输出的话来。
待骂完后，他整个人复又松懈下来，变回了原先温和的模样。
啧，虽然事实也不是很能让自己接受，倒也不至于真如华悦所说，改名成那劳什子的“乱葬岗之路”的。
华悦对此只当是小悦在安慰他，只从空间拿出冰饮继续咬起了吸管，随意应付几声过去了。
直到他真正见到如今巨石之路的状况后，华悦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卡洛斯联盟不打算铲除这些个巨石的原因……
『你跟我说这是巨石之路？？』
不只是华悦，连大吾和米可利都一时被面前的画面怔住了，颇感惊讶的微睁大眼来。
【我不是说了吗，我哪次出手不是手到擒来？】小悦非常淡定，甚至翘起了二郎腿，用手比了个下压的操作。
小悦：基操勿6。（靠谱.jpg）
【若非AZ那家伙最后背刺我，这巨石之路都得改个名，我想想……叫“光秃秃之路”？】
望着面前造型千奇百怪，材质如类大理石与水晶交杂。
形态则如雕刻师在进行雕花工作时，因半途收到其他任务而作废，但仍旧保留一定花卉特征的巨石堆。
原来是真的吗？原来旅游局的介绍词，居然不是夸大其词的噱头吗？
这么实诚一时都让他们有些不习惯了。
“……这真的不是什么雕刻师艺术展吗？”
大吾和米可利停下了浏览官网的动作，后者语气疑惑，就眯起眼情真意切询问道。
“但官网上说，它们被发现的时候，的确就是如今这种如人工雕塑的模样。”
逐渐缓过神的大吾眼神逐渐发亮，看着这些千奇百怪，每个都尤其具有特殊美感的原生态巨石……
若非还有那么些丰缘贵公子的自持，他兴许会直接惊呼出声。
嘶不对，大吾身子一顿，他现在披着的是“海桐”的幻象啊，又不是“兹伏奇大吾”，那他就算是放纵一些也没问题吧？
大吾立刻眼神放光看向华悦和米可利，米可利一眼就清楚对方的想法，无声与华悦对视一眼，面上都是无奈而纵容的笑意。
“s'en donner à c?ur joie~”（尽情享受～）
两人绅士的比了个“请”的动作，华悦甚至应景的来了句法语。
下一刻，大吾立刻发动“电光一闪”的冲了出去，看得华悦和米可利都颇有些哭笑不得。
“失策了，早知如此，就该延续原先的安排的，大吾的兴致起来了，大抵没到太阳落山都回不去了。”
米可利状似无奈的双手叉腰笑道，语气却听不出多少遗憾意味，更多的还是紧随其后的跃跃欲试。
“嘛也没什么不好吧，米可利不也很喜欢吗。”
“面对自然的鬼斧神工，我又怎能不为之动容呢？”
“不愧是优雅的水之艺术家。”
“荻花的手工能力也不遑多让啊。”
几句恭维话出口，华悦和米可利都绷不住表情了。
两人没忍住各自“噗呲”一声，就愉快笑出声来，又恰好卡在吸引其他游客注意力的边界前。
在商量好把大吾带回去的时间、之后预订的饭店后，华悦和米可利便也暂时分道扬镳，各奔目标而去。
对于各自擅长领域方面，尤其有话题和默契的华悦和米可利都如此认为——同行固然愉快，但留下独属于自己的“私人时间”也是很重要的事呢。
……
面对这些特殊的巨石，华悦在分别后的第一时间，便率先查看起了巨石及其周围环境的能量流向。
根据资料库的记载，这些巨石处于“待机”情况时，会不断的向外释放特殊能量，只有当最终兵器被激活时，它们才会吸取能量。
不过小悦还是有能力的——最终兵器不见后，这些个巨石确实变成了纯粹的、只有观赏价值的石头不错。
【我布置的后手确实生效了不错，但遗憾的是，它们的本质还是不变的。】
望着面前带着诡异美感的巨石，小悦面上还是有着转瞬即逝的悲伤情绪，只是很快便打起精神，为华悦讲解起原理来。
【后世的巨石，能够同时身负输入与输出的功能，就是在于构成它们的原料——
宝可梦的肉体“塑造形貌”，宝可梦的灵魂“构成质料”。】
『所以……你把它们的灵魂通过某种手段转移走了？所以这些巨石才会变成这样，至于莫名的植物特征——是苏生之蕊？』
伫立于某个角落的石像前，望着面前从轮廓看去，与暴雪王有几分相似，但部分区块却爬满了藤蔓的“纹路”。
华悦只是思考片刻便眼神一定，给出了答案。
【嗯，我让他们像陨星秘境的果然翁们那样，通过苏生之蕊的根系和能量，以支付转生的代价和损耗。
让它们脱离了肉体的桎梏，保存了完整的灵魂……转生成了小木灵。】
『难怪那会，你会跟我说不需要为青绵鸟的事自责呢……』
华悦自嘲的笑了笑，语气多少带着些不出所料。
『原来是你早就做过类似的事了啊。』
【……我们本可以赢的，本不会有生灵牺牲的。】
良久，小悦默然攥紧了胸口的布料，只憋出了这句他在心中重复过千百遍的话。
就像一根长久的深埋于心口的长钉，哪怕是轻微的情绪起伏，无论好坏，都能拉扯到那个细小却深刻的伤。
让他喘不过气，一时也无法动手拔出。
闻言，华悦的视线微偏，停留在小悦垂下的头颅上，他能感受到——他的不甘。
『都过去了……你也尽力了，在那种混乱局面还能打个平局。』
良久，他也如小悦般说出了对他们来说，实在有些苍白无力的劝慰话来。
从朽灵的角度来看，能被他称之为“神战”的战场，肯定是无比壮烈和凶险万分的。
小悦能在背腹受敌的情况下，不仅要帮哲尔尼亚斯拖延时间，还得应付敌对的死亡之神——
在基格尔德对当初的他们怀有一半杀意，而故意不出手的情况下，生生打出条生路……他真的做的很好了。
但华悦是清楚的，小悦的不甘——应当是源自他们长久的守护者身份。
小悦认为自己失职了，或者说，因为在一场经过他严密计算、精准布局下，被自己认为是手到擒来、十拿九稳的胜局……
结果，却因自己“看人不准”的可笑缘由而打输了。
只是单纯想想，华悦都快被气笑了。
华悦可以输，他当然会输了，哪怕是神只的斗争也会有输赢之说，更何况他一介凡人呢？
他可以输在战力差距、输在技艺不精、输在百密一疏……但唯独不能输给这么可笑的理由。
哪怕不知小悦是如何做到的力挽狂澜，勉强打平的战斗，但造成了更多无谓的牺牲一事，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因此，小悦为此感到煎熬和愧疚。
华悦为此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换位思考下，若是当真有本可救下的生命，在他眼前消逝的话……
他重重闭上了眼，努力将沾血的赶出脑海。
那也定会让他无比痛苦吧。
【可——】
『转生后他们应该过的还不错吧？』
【……还行，他们是森林最初的居民，只是魂归归处，应当是不难过的，你前些日子也见过他们了。】
『那就好……要不，等事情结束了我再把身体借给你，你去揍AZ几顿出出气吧。』
【……有道理，不打他一顿果然还是不解气，我之后一定把他揍的连花叶蒂都不认识。】
巨石旁，华悦和小悦的眼神犀利了起来，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商量着后续的事，并愉快定下了对某扯后腿老板的报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