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杀了我吧,就现在!”
江一梦拿刀架在脖子上,脸上是视死如归。
面前楚流云拎着一把大铁锤,笑容宛如地狱恶鬼。
“桀桀桀…小丫头,今天你是跑不掉的,乖乖听话。”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不听…你别过来啊,你再过来我就宰了我自己!”
江一梦疯狂摇头,连连向后退,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了。
“啧,死丫头,你手里那把破刀都没开刃,切块萝卜都费劲,还宰了自己,赶紧过来干活,说好的要坚持一个月的,你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楚流云翻了个白眼,手中大铁锤咣当一声砸在了江一梦脚下。
江一梦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像一条无力的咸鱼将手放了下来。
哭唧唧委屈地喊道:“哪有你这样的呀,我才开始学,第二天就让我拎铁锤炼钢!我就多余和你多说那句话!”
只因为江一梦说了一句百炼成钢,楚流云突然来了灵感,现在非闹着要跟他交替轮流,把铁铸炼成钢。
一次次铁锤抡下去,江一梦人都麻了。
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大的量。
才几练啊,百炼成钢倒是没有,她快要百炼成干了。
“哎哟,我这也不跟着你一起干呢嘛,没让你一个人锤呀,上次听你说钢这东西很有用的,又能造出你想要的那种火铳,用来当做了名气还不容易断,这么好的东西不弄出来,你不觉得很可惜吗?而且这想法本来就是你提出来的,总要有些参与感嘛。”
楚流云苦口婆心地劝着,可每一句话在江一梦听来都好没道理。
她提出的想法多了,难道每一个都要有参与感?
“不行,我真不行了,手软脚软连锤子都拿不动了,你这是虐待!明晃晃的虐待!我一个小姑娘家,吃多少晚饭也不可能练出钢啊,您就不能找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吗?”
当事人表示非常后悔,之前为什么同意要试试给楚流云做学徒。
要是不答应,就没有今天这回事了。
“哎呦,炼钢的事情得保密,交给谁我都不放心,就咱们爷俩干挺好的,你也知道曲靖马上就要征兵了,咱们要是不快点把好兵器研究出来,怎么把那龟孙给按死?”
“我有炸弹,扔几个下去,管他是什么曲靖八靖的,保管都被治的服服帖帖。”
江一梦手掐着腰一副骄傲的样子。
他们又不是没有热武器,云巧研究出来的炸弹,随便扔几个都赶得上无数把冷兵器了。
楚流云也知道他们研究的炸弹,因为还要让他帮忙研究能够装置炸弹的容器,所以这是江一梦并没有瞒着他。
他想了想那炸弹的威力,果断摇头。
“那东西,打打外族可以,用在自己家人上不合适,曲靖手里的兵难道就不是安国人了?你的几发炮下去,炸死的也只会是那些可怜的炮灰,再说了,那要是一不小心把战马粮草炸没了算怎么回事,咱们只是要帮忙夺权,又不是要帮忙毁了安国。”
听到这话,江一梦丧气地低下了头。
炸弹确实不适合用于内斗。
打来打去都是自家人受损伤,他们打得越热闹,那些虎视眈眈的外族就越开心。
而且曲靖手里的几万大军,萧陌寒都是想要收编的,搞死了,损失的还是他们。
他们现在手里能用的人不多,能上阵杀敌的就更少了。
人数相差太大,最多也就是在武器上面下下功夫。
“唉,我就不能花钱去买吗?就咱们两个人在这里打铁,得打到哪百年去啊,就算研究出来了,最后不还是要人帮忙一起做,跟现在找人一起研究有什么差别,非要搞这脱裤子放屁的事。”
江一梦不能理解。
哪怕是人再少,那也有个近千人要出动,他们两个根本不可能做出那么多把武器,最后大家一起出力,那都不如一开始就多找些人来帮忙锤炼。
她的想法没有错,但楚流云不赞同。
在这个年代,就算是最普通的打铁匠,在炼铁的时候要用多旺的火,捶打起来用多少力气,一共锤打多少次都是有讲究的。
而这些讲究就是独门秘方。
他们还不是在打普通的铁,而是要制作兵器。
这样的独门秘方就要更加珍之重之,完全保密。
两个人试验出一个完美的成果,再将这个成果分成各个步骤,如此找人批量制作,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只做属于自己的部分,就能最大程度的保护秘方。
所以开头的实验一定要他们两个人来才行,多一个楚流云都嫌弃人多口杂。
“不行不行,上哪儿找那么多信得过的人去,除了你以外,老头子我谁都不信,萧陌寒那两个小子都不行。”
“哎呀…真不知道您这藏来藏去的到底藏的是什么,行吧行吧,你让我歇一会,再让我休息一刻钟,我就动起来还不行吗?”
江一梦真是服了这个小老头了。
可实在是拧不过对方,只能任命的拖着铁锤去边坐下。
能摸鱼一会是一会,干活谁能不摸鱼呢?
江一梦静静享受着这最后的安逸时光,一刻钟一到,就扛着铁锤跟楚流云走进热气腾腾的炉房。
炉子里的火烧的正旺,江一梦在这里单身不久就能被热得满头是汗。
小老头不仅仅是看着人精神身体是真的好,挥舞锤子的时候肱二肌在广袖之下都特别明显。
叮叮咣咣打铁的声音,犹如魔音贯耳。
江一梦一边麻木的挥舞着铁锤,一边在问自己到底图什么。
最后也没问这个结论,被自己无语到直翻白眼。
天生给人当牛马的命。
啪嗒。
“不!!”
一声清脆的咔哒声,伴随着江一梦绝望无助的叫喊。
她的钢碎了,心也跟着一起碎了……
没心没肺的小老头拿着已经断掉的铁,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
“哦,这应该是热度太高了,看来一会儿锤到这个数的时候,火的温度要低一些,诶,小丫头,你还记得是多少下不?小丫头?”
楚流云一回头看见的就是江一梦生无可恋,灵魂出窍的模样。
他啧了一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几近黄昏,那颗不长良心的心,终于有了点儿些许愧疚。
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跟他在这里打铁,一打就是一天,折腾成这个样子也是挺难受的。
今天还是放过她吧。
“小丫头,要不我带你出去放松一下?”
楚流云难得没有说继续打铁,江一梦的魂儿瞬间就回来了。
她连连点头:“行啊行啊,只要不打铁,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咱们去哪儿放松?逛青楼还是喝酒?”
上回去的烟花柳巷看起来还挺娴静雅致的,当时就找人,没有仔细看,她当真有点想去。
楚流云抬手就赏了她一个爆栗:“小姑娘家家想着逛青楼?再说了,我要是真带你去,你师娘要是知道了不得扒了我一层皮呀,就带你到处逛逛,这周边好多地方你都没去过呢,之前雪没化,出去看也没什么可看的,现在雪都化的差不多了,周围风景还算不错,咱就出去走走,散散心。”
“哦。”
江一梦撅着嘴揉了揉脑袋,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在楚流云身后,迈着小碎步从院子里出去,上了门口马车。
累了一天,她也不想再走了,尽管马车有些颠簸,但在江一梦看来,已经是再舒服不过。
别说,小老头确实没骗她。
完全没有被开发过的土地,到处都有别致的自然风光。
或是怪石嶙峋,或是一望无际的树木山丘。
偶尔能看见一个小型的村子,还有孩童的嬉笑打闹。
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前方突然传来了吹吹打打的声音。
楚流云控制着马车停下,江一梦掀开帘子探出头,就见到迎头来了一个送亲队伍。
只是这送亲队伍……
前面八人抬的并不是轿子,而是棺材。
棺材后才依稀能看到一顶轿子。
送亲的队伍,唢呐吹曲吹的倒是喜庆的曲目,靠里面送亲的人全部都哭丧着一张脸,期期艾艾。
“小老头,他们这是?”
“结阴婚,你小丫头还没成亲呢,赶紧把帘子放下,避着点晦气。”
楚流云回答的都是痛快,江一梦心中疑惑更深。
“结阴婚?那轿子里的新娘是活是死的?”
“新娘要是死的,现在抬的就开始两口棺材了,很明显轿子里坐的是活人嘛。”
“活人结阴婚?不是…这合适吗?”
在江一梦的意识里,用活人劫阴婚可是犯法的。
而且正常哪个小姑娘会愿意嫁给一个死人啊。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人家都同意的事,咱们心里觉得不合适有什么用。”
楚流云轻嗤一声笑容讽刺。
他自然也看不上结阴亲这种事,但也不可能上去打抱不平。
前因后果他们并不清楚,说不定两家谁都没强迫谁,他们要是冒人出头,岂不成了罪人。
吹打的队伍越来越近,从他们面前缓慢前行。
江一梦听到了女人的哭声。
是从轿子里传出来的。
一阵风吹起轿子的帘子,里面的新娘泪眼婆娑,看到外面一晃而过的马车,突然发了疯似的,从轿子上冲了下来。
连滚带爬来到楚流云面前,差点惊动他正牵着的马。
“哎哟,你这姑娘不要命了?”
楚流云连忙控制躁动的马儿停下来,皱着眉头呵斥。
“呜呜呜,求老爷好心,求求姥爷救命,你能不能出十五两银子把我赎走,从今往后当牛做马您让我做什么都行,求您了…”
姑娘哭的语无伦次,脸上的新娘妆早就已经化的一塌糊涂。
她跪拜着连连磕头,直到头上刻的血肉模糊,都不曾停下来。
送亲的队伍终于缓过神,上前就要把新娘拖走。
姑娘激动的大喊着。
“求大爷救命!十五两银子!我自卖自身,只要十五两!”
江一梦听她凄厉的喊叫,实在是不忍,犹豫半晌开口:“师父,你身上有银子吗?”
她一直都是小老头小老头的叫着,还是头一次这么恭恭敬敬的叫师父。
楚流云砸砸嘴,从腰间抽出荷包:“本来带着银子是想要给你买点好吃的,既如此就管管吧。”
说完他将荷包扔在了地上,冲着送亲队伍喊道:“这里面有五十两,买她一条命够不够?”
送亲的队伍懵了,包括架着新娘的两个人,一时之间都无所适从。
他们面面相觑,似乎是在评估,手里边的姑娘究竟值不值五十两。
肯定是不值的。
只是一个姑娘而已,再去别人家找找,五十俩都够买好几个了。
送亲的人之中有一个能管事儿的,犹豫着捡起荷包,查看了一下里面的银子,随后笑逐颜开:“不知这位老爷想买的这丫头做什么用?”
“你管我呢,就说你卖不卖。”
楚流云懒得跟这样的人废话,态度极其嚣张。
“卖卖卖!”
“那就赶紧放人,别说那么多废话,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和你在这里磨叽。”
楚流云对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只有他能看得顺眼的,才会给几个好脸色。
管事儿的人收下了银子,立刻挥手,将新娘松开。
新娘跌坐在地,双腿还是忍不住打摆子,整个人瑟瑟发抖,吐出一股劫后余生的浊气。
又一阵风刮过,她看到了帘子里的江一梦。
长相美丽,眼神清澈带着关切。
不知为何心中万般委屈涌上心头,新娘仰着头突然嚎啕大哭,将所有崩溃的情绪宣泄而出。
头顶上鸣鸣晴空万里,可与她而言,竟是阴云笼罩。
那上面仿佛盘旋着巨大的黑洞。
一个名为命运的野兽,正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将她拆骨吞入腹中。
“师父,让她上车吧,外面还怪冷的呢。”
师父?
姑娘喊老人家师父?
新娘猛然回头,眼中迸发出了希望。
或许情况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或许她的人生还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