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鼠眼里映出的祖坟地飘着青灰色薄雾,每块墓碑都延伸出蛛网般的血线,最终汇聚在我脚下的破碗中。碗里盛着昨夜割破掌心放的三两血,此刻正咕嘟咕嘟冒着泡,浮起几粒带牙印的鼠骨。
黄皮子的石像突然裂开道缝,金粉簌簌落下:\"主子,寅时三刻要埋契。\"它僵硬的爪子指向老槐树,树根处不知何时多了个陶瓮,瓮口封着张人皮,上面用胎毛写着我的生辰八字。
我跪在陶瓮前掘土时,铁锹撞到了硬物。扒开腐叶,露出具缠满红绳的幼童骸骨,天灵盖上钉着七根灰仙的尾椎骨——这分明是我百日宴时失踪的胞弟!记忆突然翻涌,那年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爆出九朵灯花,接生婆抱着襁褓中的弟弟夺门而出,消失在老林深处。
\"灰家认主最后一步,啮骨为契。\"常三姑从槐树后转出,她脸上新生的鳞片泛着金属光泽,\"把指骨塞进瓮里,要带血丝的。\"
陶瓮入土的瞬间,地底传来万鼠啃噬的声响。我左眼的翡翠鼠瞳突然转动,透过土层看见十八代灰仙的虚影正围着陶瓮跪拜。瓮中升起缕黑烟,在空中凝成张泛黄的契约,纸边还沾着稻壳——正是太爷爷当年画押的借命契!
黄皮子的石壳彻底剥落,露出半透明的灵体:\"主子,咬破舌尖喷在契约上!\"它尾巴卷住我手腕,\"这是改契的......\"
为时已晚。契约上的朱砂符文突然游动起来,化作百只血鼠钻入七窍。我听见自己骨骼发出脆响,脊椎节节突起,肩胛骨下冒出对萎缩的鼠爪。翡翠鼠瞳的视角里,整个世界变成由血管与地脉交织的罗网,而我就站在罗眼的尸堆上。
常三姑的蛇头杖重重顿地:\"灰家好算计!这是要夺舍重生!\"她甩出三片蛇蜕缠住我脖颈,却被突然暴长的鼠爪撕成碎片。
剧痛中,我瞥见契约背面浮现的小楷——\"借默氏血脉养灰家仙根,十代为期,届时不还,肉身作赔。\"落款处除了太爷爷的手印,还有我出生时的脚印!
黄皮子的灵体突然暴涨:\"老灰头留了后手!\"它吐出枚金丸击碎契约,碎片却化作灰雾钻进鼻腔。血腥味在喉头炸开,我呕出团带毛发的血肉,那东西落地即成灰鼠,叼起陶瓮碎片往祖宅奔去。
追到祖宅废墟时,残垣上爬满血色藤蔓,每根藤都结着人脸果实。灰鼠钻进地窖裂缝,我跟进去的瞬间被黑暗吞噬。翡翠鼠瞳自动亮起,照见地窖深处供着三百牌位,最末那个崭新的灵牌上,赫然刻着\"灰门第七十三代掌堂默东南\"!
牌位后的暗格弹开,滚出颗琉璃珠。珠子内部封着滴黑血——是当年货郎换走的女婴心头血!碰到琉璃珠的刹那,地窖突然变成灰家祠堂,三百灰仙灵位齐齐转向,每块灵位下都伸出骨手抓向我的脚踝。
\"主子接旗!\"黄皮子灵体撞破地窖顶,叼来灰家血色令旗。旗面展开的瞬间,所有骨手缩回地下,灵位上的名字开始变化,最终全部变成\"灰青云\"三字——正是灰老三的本名!
常三姑的冷笑从祠堂梁上传来:\"好个李代桃僵,灰青云用你续了命。\"她蛇尾卷着半本族谱,\"看看你们默家怎么写的?\"
泛黄的纸页上,我的生辰被朱砂圈起,旁注\"癸亥年七月十五,借灰家阴兵三百,以嫡孙为质。\"下方还有行小字:\"若成契主,当斩亲缘。\"
祠堂地面突然塌陷,露出沸腾的血池。池中浮沉着历代掌堂的尸骸,每具尸体心口都插着刻我名字的棺材钉。灰老三的声音从血池底传出:\"主子,该清账了。\"
血色令旗自动飞入血池,三百尸骸同时睁眼。我左眼的翡翠鼠瞳渗出黑血,视野里出现无数红线,每根都连接着尸骸与我的脏器。黄皮子吐出金火烧断红线,尸骸却化作血水爬上我的身体。
\"用巡山令!\"常三姑抛出蛇头杖击碎琉璃珠,那滴黑血融入我的眉心。巡山令化作的铡刀突然增重,刀刃浮现出十二生肖的浮雕。我挥刀斩向血池,刀锋过处浮现出太爷爷的虚影——他正抱着女婴与灰老三对饮血酒!
灰老三的尸骸从血池升起,腹部伤口爬出白蛆:\"当年你太爷爷用双生子换我灰家百年运势,如今该收利息了。\"他指着我背后,\"看看谁来了?\"
血雾中走出个穿红袄的女童,她手里攥着把我七岁时丢在冰窟窿的长命锁。锁芯突然弹开,掉出半颗翡翠鼠眼——正与我左眼的瞳仁严丝合缝!
女童开口竟是灰老三的嗓音:\"主子,这才是完整的啮骨契。\"她突然化作流光钻入我右眼,剧痛中右眼珠滚落在地,取而代之的是冒着黑烟的翡翠瞳。
黄皮子的灵体开始消散:\"双瞳开阴府...主子你...\"它最后吐出口金气封住我的天灵,\"寅时快过了...\"
我握紧双刃铡刀捅进心窝,刀身迸发的青光中,看见三百年前的默承运正在地脉上刻符。他每刻一笔,就有一名子嗣七窍流血而亡。当铡刀完全没入胸腔时,所有灰仙灵位轰然炸裂,血池凝结成块状晶体。
晨光再临时,我站在饮马河边,右眼看到的河水清澈见底,左眼所见却是翻涌的尸骸。黄皮子的石像碎在脚边,灰老三的烟袋锅别在腰间,而掌心浮现的契约纹路,正慢慢啃食着我的生命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