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老三的尾巴尖从我脚踝滑过,带着地底阴冷的潮气。鼠群在青砖缝里攒动,衔来混着血丝的糯米,在锁龙井边摆出北斗七星阵。常三姑的蛇蜕在井沿燃起绿火,映得棺中女尸的面容忽明忽暗。
\"灰家认主要过三关。\"灰老三的烟袋锅敲在井沿,震落几粒陈年血痂,\"你小子天生通幽骨,倒是省了掘坟的麻烦。\"它突然人立而起,前爪撕开腹部皮毛,掏出团跳动的光球——竟是盏以人颅为罩的油灯。
黄皮子金瞳骤缩:\"幽冥引魂灯?你们灰家疯了?\"它尾巴卷住我的手腕,\"主子,这老耗子要开阴曹路!\"
灰老三绿豆眼里泛起血丝:\"胡三太奶的九尾缠住了山神脉,再不认主,整个古林村都得陪葬!\"它吹响骨哨,鼠群突然开始互相撕咬,黑血渗入青砖缝隙,绘出幅巨大的地脉图。
我这才看清,村子的轮廓竟是倒置的罗盘,而我家祖宅正好压在阵眼。地脉图上浮现七个红点,每个红点都对应着记忆中的禁忌之地——村西头的老槐树,知青点的枯井,公社粮仓的地窖......
灰老三的爪子拍在东北角的红点上:\"这是你七岁掉冰窟窿的地方。\"地面应声裂开,露出条倾斜向下的石阶,石缝里塞满森白指骨,\"灰家认主第一关,找回自己的命锁。\"
黄皮子刚要跟上,鼠群突然筑起血肉高墙。灰老三的声音从地底传来:\"活人走阳阶,仙家过阴桥,黄掌堂不会不懂规矩吧?\"
石阶尽头是座青铜地宫,墙上布满鼠齿啃噬的痕迹。正中央的祭坛上供着孩童拳头大的金锁,锁眼插着根倒刺状的青玉钥匙——正是我出生时含在嘴里的那块玉!爷爷曾说玉坠被马仙姑抢去镇了祠堂,如今却出现在灰家地宫。
指尖刚触到金锁,祭坛突然塌陷。九具青铜悬棺从穹顶降下,棺盖上的镇魂钉嗡嗡作响。我摸到巡山令上的饕餮纹,突然想起黄皮子教过的请神诀。
\"天地玄黄,万鼠听令!\"口诀出口的瞬间,地宫砖缝里钻出无数灰影。鼠群如黑潮漫过悬棺,啃噬声盖过了镇魂钉的哀鸣。金锁自动飞入掌心,青玉钥匙突然融化,顺着虎口钻入血管。
地面突然变成透明,我看见七岁的自己正在冰窟窿里下沉,腰间拴着条青铜锁链。冰层下那张女人脸露出诡笑,长发缠住锁链往深渊拖拽。我下意识挥动巡山令,骨鞭竟穿越时空抽在那女鬼脸上。
现实中的金锁应声而碎,地宫四壁渗出腥臭血水。灰老三的声音从血水中浮现:\"第二关,接住灰家的因果债。\"
血水凝聚成十二幅画卷:宣统三年鼠疫大流行,爷爷的爷爷在祠堂焚烧尸首;1962年饥荒,父亲在粮仓地窖发现吃空了的米缸;去年迁坟时,我从太爷爷棺材里摸出沾着稻壳的婴孩颅骨......
\"灰家替你们默家背了百年业障。\"灰老三的虚影指着我腕间金刺青,\"该还了。\"
巡山令突然变得重若千钧,我跪倒在地,看见自己影子分裂成七道。每道影子都连着根血色锁链,另一头拴着不同年代的灰仙尸骸。最年轻的灰仙竟长着人脸——是那个总来村里换粮的货郎!
黄皮子的尖叫穿透地层:\"主子别碰锁链!那是往生债!\"
为时已晚。我抓住最粗的那根锁链,无数记忆灌入脑海:1943年冬夜,货郎在暴风雪里刨开乱葬岗,用五十斤苞米换走爷爷怀里的女婴;女婴哭声引来的黄皮子群中,有只右耳缺角的幼崽......
\"原来是你!\"我呕出大口黑血,血泊里浮起灰老三的本相——竟是那货郎的脸!锁链应声而断,地宫轰然坍塌,鼠群拖着我冲回地面。
锁龙井边景象剧变:常三姑的蛇头杖插在女尸心口,黄皮子正与九尾火狐厮杀。灰老三的真身正在井沿抽搐,腹部伤口爬出白蛆:\"第三关...咳咳...接掌灰家堂...\"
我接住它抛来的烟袋锅,锅底刻着太爷爷的名字。鼠群突然停止厮杀,齐刷刷人立作揖。地脉图上的红点逐个爆开,每个爆点都升起道鼠形魂影。
灰老三吐出颗染血的牙齿:\"咬破中指...按在...地脉眼...\"话音未落,胡三太奶的虚影自云端探爪,将灰老三撕成两截。
我怒吼着将血指按向井沿,整片大地开始蠕动。祖宅方向传来房梁断裂的巨响,十八道鼠影破土而出,在空中结成血色令旗。黄皮子趁机吐出口金气,常三姑的蛇蜕暴涨裹住火狐。
\"灰家第七十三代掌堂灰青云,今以魂飞魄散立契!\"灰老三的残魂在令旗中燃烧,\"主子,地窖第三块砖......\"
血色令旗没入我左臂,形成鼠首刺青。地底传来万鼠悲鸣,方圆百里的老鼠同时朝古林村叩首。巡山令突然增重十倍,骨鞭表面浮现密密麻麻的鼠牙刻痕。
胡三太奶的虚影发出震天狐啸,九条狐尾却开始寸寸崩裂。黄皮子叼住女尸衣领甩给我:\"吞下她的心头血!快!\"
常三姑的蛇头杖破空飞来,洞穿女尸胸膛。我咬住飞溅的血珠,腥甜中竟尝到母乳的味道。天空劈下血色闪电,云层中浮现巨大的双魂符——我的倒影背后,赫然站着个穿红袄的女童。
灰家令旗突然展开遮天蔽日,鼠群如黑云压向狐影。黄皮子跳上我肩头:\"主子,该收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