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了牌坊的牌匾后,姜远将徐文栋唤了过来,指着独臂老李与文益收,对他说道:“文栋过来,这两位长辈是与汝父的生死弟兄,给他们磕头!”
徐文栋闻言,丝毫不犹豫,对着独臂老李与文益收便跪倒在地,丝毫不管地面之上是否有泥水。
“侄儿文栋,给两位叔父磕头了!”徐文栋大声说着,小脑袋磕在水泥板上砰砰作响。
独臂老李与文益收皆是一愣,仔细打量了一番徐文栋,颤声道:“东家,他可是老徐之子?”
“正是!”姜远轻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好孩子!快快起来!”独臂老李与文益收连忙将徐文栋扶起,两人眼里竟含了泪水。
“孩子,我们与你父亲是结义兄弟,你父战死沙场,我等二人自有义务抚养你长大成人,你可愿拜我二人为义父?”文益收老泪纵横,沉声问道。
徐文栋抿了抿嘴,回头看向姜远,似等姜远给拿个主意。
姜远却不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徐文栋。
徐文栋又回过头看向独臂老李与文益收,似下了某种决心,再次跪倒在地:“孩儿拜见两位义父大人!”
“好好!好孩子!”独臂老李与文益收哈哈大笑,老泪却不停的往下流。
姜远也欣慰的笑了笑,对独臂老李与文益收道:“恭喜两位收得义子!”
“感谢东家将老徐的遗孤寻到,他可以瞑目了!”文益收抹了把老泪,道:“这孩子我与老李养了,定然教他一身好武艺!”
姜远却摇头道:“老李、老文,这孩子聪慧喜读书,我打算将他带在身边教导。”
独臂老李与文益收闻言,有些失落,但又想到能有姜远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可比他们两个老家伙教,要好上万万倍,便又高兴起来。
姜远笑了笑,又道:“至于学武这一块,自然也不能落下,若他愿意学,你们尽管教便是。”
“多谢东家!”文益收与独臂老李闻听此话,自是喜不自胜。
徐文栋听闻还要习武,顿时小脸一黯,有些不情愿。
没人管他愿意不愿意,长辈们做了主,哪容得他选择。
“走吧,去破庙。”姜远看了看天色,只见细雨渐停,但天色依然很暗,唯恐一会又下雨。
村中的主路也已修好,却并未铺设水泥路面,而是填的沙石,以便后期铺设青石板,目前走着倒是不再泥泞。
“文栋,你为何会拜老李与老文为义父?”姜远左手牵着徐文栋,轻声问道。
徐文栋抬起头看了看姜远,小脸严肃认真,用稚嫩的声音答道:
“公子说两位义父与吾父乃生死兄弟,文栋自是不疑的!文栋见其他人都有家眷在旁,而两位义父身边却没有,想来也是孤苦之人,他们又是吾父结义兄弟,便是文栋的长辈,圣人有云‘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文栋日后要给他们养老送终!”
姜远与上官沅芷闻言皆是一震,这孩子逆天了,不但心至善,且出口便是圣人言。
“好孩子!你有此孝心,你爹在天之灵也会为你感到自豪。”姜远摸了摸徐文栋的脑袋,轻声道。
走在前面的老李与老文,自然也听到了姜远与徐文栋的对话,再次老泪横飞。
一行人来到破庙中,此时破庙里已打扫的干干净净,原先那些隔作小空间之用的布幔也已收起,一些修缮用的材料也整齐码放在两侧。
大殿之上的神像早已被拆除,神像底座用水泥砖石修成一个大台子。
水泥台上供奉着379个牌位,台下有一个大缸,缸中用泥土填满,泥土之上已插上了许多香烛。
一百二十一个老兵,及其众多家眷肃穆而立,一股悲伤的气息在庙中弥漫开来。
文益收点燃一大把香,双手递给姜远与上官沅芷。
两人接了香后,各分左右退后三步后,姜远与上官沅芷同时持香转向庙门处,一众老兵也跟着转身。
“击鼓!”
姜远大喝一声。
“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响起,由慢而快,直至如万军出击之势。
三喜抖手将一件血衣挂于长竿之上,高高举起。
那日五百死士随姜远夜袭武威山,由于行动的特殊性,他们并无战旗,此时举起血衣代为旗帜。
“各位兄弟!回家了!”鼓声停,姜远仰天大吼!
上官沅芷与一百二十一个老兵也齐声大吼:“兄弟们回家了!”
三次高呼,齐声震天宇。
一阵风刮来,那旗杆上的血衣飘动,发出猎猎之声。
大殿之中,那些战死者的家眷见状嚎啕大哭,一众老兵也默然流泪。
姜远与上官沅芷转身面对着379个牌位,朗声道:“诸位兄弟血染沙场,以热血卫家国,凭胆气震贼氛,守山河无恙,护家小安康,此举天地可鉴!”
上官沅芷也大声道:“但请诸位兄弟安心!家中耆老,常奉养以颐天年;孩童,力促学以图奋进;青壮,供活计以保生计。齐家之责,定让其家眷皆有所依,诸兄弟可安矣!”
“诸位兄弟!汝高堂为吾之双亲,汝妻为吾嫂,汝之子女为吾儿,定护其周全!”一百二十一个老兵也齐声大吼。
言罢,姜远与上官沅芷同时将香插入大缸之中。
风停了,血衣也渐归平静,只剩下大殿之中那些妇孺小声的哭泣之声。
“诸位,也不必太过心伤,战死沙场的兄弟也是为了我等能好好活着,那我们就好好活着!”
姜远也有些哽咽,眼前还浮现着王麻子等人拼死断后关城门时的场景,但战争总有人要牺牲,无可避免。
“去新村!”
姜远也说不出太煽情的话,便大吼一声:“分房!”
这是姜远承诺过这五百人的,此时他有这个能力,且新村已建好,自然要说到做到。
家属新村前的高台之上,姜远与上官沅芷并立其上,抬眼看去,这两三百间小院以田字形整齐排列,坐落有致,将巨大的侯府包围在中间。
万启明根据姜远的建议,修建沟渠,用水泥窑产出的水泥浇灌平整,将从壮元山发源的溪水,引流出一部分进村,从每个院落的门前流过。
又在村中打井六口,以防干旱季节溪水断流。
如此大的工程,鹤留湾工地上最多时有民夫万余人同时劳作。
否则绝不会在数月内全部建成,而姜远的小库房此时也空得能跑耗子了。
万启明与胖四抬过一口大箱子上得高台,道:“侯爷,钥匙都在此处。”
姜远点点头,令胖四将箱子打开,里面整齐的排列着分别用红绳与蓝绳串好的钥匙。
此时台下不仅有等待分房的老兵与家眷,来看热闹的村民也不少,就连那些今日刚开业的市场商铺老板与伙计都跑过来围观。
分房子啊,这等稀奇之事闻所未闻。
人群之中,那穿着素裙围着围裙的女子,抬头看着站在高台之上的姜远,美目含情,于这万人之中,眼中却只有姜远一人。
“甲等一巷五号,严潘氏!”胖四拿过花名册大声念道。
“哇…”一声哭声传来。
一个穿着破烂的妇人牵着一个幼儿的手,另一只紧捂着嘴,想让自己哭得不那么大声,但还是忍不住。
“严家嫂子,你是第一个,快上去啊!这是你家男人用命挣来的!”
严潘氏身旁的妇人们纷纷说道。
严潘氏拉着幼儿踉跄着走向高台,跪倒在姜远与上官沅芷面前,哭道:“谢东家大恩!”
上官沅芷连忙扶起严潘氏,道:“你不用如此,你夫严大华英勇杀敌战死边关,这是你应得的。”
严潘氏颤着手接过姜远递来的钥匙,死死的护在胸口,哭得泣不成声。
上官沅芷又是好一阵安慰,严潘氏这才下得台去。
“甲等一巷一号,刘憨狗!”胖四又喝出一个名字来。
一对头发皆白的老夫妻,在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搀扶下,颤颤巍巍的上得高台来,对着姜远夫妻跪倒而拜:“小老儿夫妻,及其幼子憨虎谢过侯爷!”
“老人家,您快起来。”姜远连忙扶住那老汉夫妻,道:“憨狗是个好男儿,没有他,也就没有我等活命之机,你切莫行大礼。”
刘憨狗,便是与王麻子等人一起断后的其中之一,被北突人砍成了肉酱,姜远记忆尤深。
一上午姜远与上官沅芷都在分房,亲手将每一把钥匙递于分到房的人手中,也受了无数的大礼。
一百二十一名老兵的房子都紧围着侯府,这些不是姜远安排的,是独臂老李敲定的。
姜远是鹤留湾的主心骨,安全防卫自然是重中之重。
倘若侯府有什么大的动静,这些老兵都能第一时间赶至。
“老李,你与老文带着十余兄弟住进侯府,充当我的府兵,再看看有哪些兄弟愿来当家丁的,你统计一下,也都领进侯府。”姜远低声道。
独臂老李面色一沉,道:“东家,有危险?”
“以防万一。”姜远低声道。
“小的马上办!”独臂老李与文益收对视一眼,眼中精光四射。
“将道爷父女也接进府中。”姜远又吩咐道。
“是!”文益收领命后转身就走。
一旁的上官沅芷听得对话,靠了过来,问道:“夫君…”
姜远摆摆手:“芷儿勿慌,没什么大事。”
“妾身不慌,如若有人要害夫君,妾身定教他死无葬身之地!”上官沅芷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狠的话。
她现在才明白,为何姜远今日要让她带着军弩防身,敢情还真有人要动姜远。
将门女子向来胆大包天,别看上官沅芷嫁了人后,性子似变得柔了,但那股狠劲却是一直都在。
分完房,姜远本还想分些田地的,但被上官沅芷劝住了。
在大周分房已是稀奇之事,若在分田地这还得了,收买人心之嫌不要太大。
姜远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那些田地此时分不得,一旦分了,便是与大周所有的门阀勋贵作对,会被群起而攻之。
在田地管理这一方面,姜远不如上官沅芷想得周全。
上官沅芷的意思是,可将这些田地按律租给老兵们,每岁照常收租,但收租多少,就由他夫妻二人说了算了。
而如果分了田地给这些老兵,那鹤留湾村的村民与清平庄的村民势必也要分,这个口子实是开不得。
至少目前的情况下,是绝对不能这么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