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未落,青州知州府后院的戏台已灯火通明。赵明月端坐太师椅上,指尖摩挲着茶盏边沿的鎏金螭龙纹,茶汤里浮着三片逆时针打旋的碧螺春——这是宁王府暗卫约定动手的暗号。
\"郡主好雅兴,大婚前夕还有心思听《牡丹亭》。\"屏风后转出个蟒袍男子,腰间玉带上嵌着辽东军的狼头徽记。他抬手挥退戏班,金丝楠木椅压得青砖咯吱作响,\"只是这《离魂》一折,怕是不太吉利。\"
赵明月广袖拂过案几,将婚书推到烛火边缘:\"拓跋将军的聘礼倒是别致,漠北的三千匹战马换作二百车'药材'——只是这药材浸了辽东火油,怕是烧起来比战马还烈?\"
拓跋烈瞳孔骤缩,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磕在案角:\"郡主在城隍庙烧的假账还不够?今夜若再掀桌子,当心伤着北疆三十万将士的口粮。\"他忽然扯开衣襟,锁骨下黥着狼头刺青,\"这婚约是圣上钦定,您莫不是要抗旨?\"
戏台梁柱忽地坠下半幅残破旗幡,林清芷扮作琴师拨动焦尾弦:\"将军好记性,弘治十八年北疆军粮掺沙案,您这刺青当时还纹在运粮官身上。\"她指尖银针挑破琴弦,二十卷账本暴雨般倾泻而下,\"需要民女帮将军回忆,那三十万石掺沙军粮换了多少漠北精金吗?\"
凌风剑鞘击碎西窗,夜风卷进个铁笼,笼中囚徒嘶声喊道:\"拓跋烈!你说好烧了青州就给我幽州兵符!\"那人脸上刀疤狰狞,正是三日前\"暴毙\"的蓟州军械司主事。
\"郡主这戏,倒是比杜丽娘还疯。\"拓跋烈猛然掀翻茶案,淬毒的茶汤泼向婚书,\"本将倒要看看,你拿什么赔北疆军的怒火!\"
赵明月翡翠镯子撞上铁笼,玉髓中滚出的药丸被囚徒吞下。他脸上的溃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罪臣王淳,弘治二十三年任幽州粮道督办,愿指证拓跋将军私换军粮、熔铸精金!\"
戏台地板突然塌陷,二十口贴着\"御赐\"封条的铁箱破土而出。凌风挥剑劈开箱锁,黄绸包裹的不是金银,而是成捆的黢黑箭簇——每支箭杆都刻着工部军械司的暗码。
\"将军可知,这批本该送往蓟州的破甲箭,为何藏在你的聘礼里?\"赵明月拾起箭簇,在烛火上轻轻一烤,箭杆竟浮现血字密信,\"腊月十五,九门换防,三百死士藏箭入京——将军的聘礼,是要送圣上一场万箭穿心?\"
拓跋烈狂笑震落梁上积灰,袖中滑出半枚虎符:\"郡主既然查得这般细致,可知今夜子时,辽东军已到潼关?\"他忽然击掌三声,戏台四周升起十架床弩,\"您若乖乖上花轿,本将或许留凌大人全尸。\"
赵明月忽然扯散凤冠,青丝间一缕银发刺破夜色:\"三年前宁王府走水,我在火场找到半枚虎符——拓跋将军可识得此物?\"她将虎符残片按进铁箱夹层,机关转动声如闷雷滚滚。
戏台地砖轰然开裂,露出底下浸泡药汁的密信。林清芷银针挑破蜡封,泛黄的纸页上是先帝朱批:\"北疆都护拓跋烈,私通敌国,着宁王秘查。\"
\"您以为我父王真是死于意外?\"赵明月染血的指甲划过拓跋烈喉结,\"他死前攥着的,可是将军与匈奴往来的血书!\"
五更鼓响,凌风剑锋抵住拓跋烈后心:\"将军的虎符,怕是调不动一兵一卒了。\"他甩出染血的军报,\"两个时辰前,圣上已收幽州兵权——您猜传旨用的什么?正是郡主大婚的喜轿暗格!\"
晨光刺破窗纸时,赵明月将婚书掷入炭盆。燃烧的锦帛上浮现隐形药方,正是解辽东剧毒的龙髓散配方。她踩灭最后一簇火苗,对瘫坐在地的拓跋烈轻笑:\"劳烦将军转告光禄寺,下次在嫁衣上淬毒,记得换掉熏衣的龙涎香——这味道,我三岁便闻腻了。\"
运河上忽传来漕帮号子,李策率船队冲破水雾:\"禀郡主!按您的图纸,在聘礼船底捞出三百桶漠北火油,全换成赈灾粮了!\"
赵明月将螭龙佩残片系上凌风剑穗:\"下一站该去金陵了,听说工部在秦淮河底埋了份大礼——凌大人可愿再陪我掀次桌子?\"
残阳如血,映红她割断的青丝。知府门外的石狮上,一道崭新剑痕深深刻着\"宁王府\"三字,在暮色中凛然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