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那病死前还在为他担忧的张嬷嬷，吴清远只是低下头。
卫忠了然，他再次朝吴清远跪下：“您这些年受苦了。”
吴清远将他扶了起来，卫忠眼神灼灼：“殿下，老臣这九年从未放弃过寻找您，如今您的确还活着臣真是喜不自胜，您跟我一起回永康吧，那里还有很多以前追随先帝的部下，他们不满常怀义的统治，都盼望着正统回归，如今您还活着，他们一定愿意追随您夺回皇位。”
吴清远皱了皱眉，他脑中第一时间浮现出了南不晚还有阿宝他们的脸。
如果他真要夺回皇位，那么他就没办法继续和他们待在一起了。
脸上闪过犹疑，他没有第一时间答应。
卫忠看出了，他急切地抓住吴清远的手说：“殿下，您在犹豫什么？家仇国恨在前，您在这里还有什么留恋的吗？”
吴清远看了看他，神情淡淡：“卫叔叔，我现在挺好的，南川在那个人的带领下也没出什么大乱子，皇位之争南川必有大乱，就不要再打扰百姓们的生活了……”
“什么……”
卫忠感到不可思议，他没想到在知道了自己父母因为常怀义设计而死，夺回皇位的机会就在眼前的时候，曾经心高气傲的皇子居然这么淡定？
吴清远看出了他惊悚表情下想表达的意思，他惨然一笑：“卫叔叔你不用那么看我，常怀义的所作所为，我一开始就知道了，我也已经放下了……”
卫忠再次震惊。
只见吴清远不缓不急慢慢开口：“九年前，张嬷嬷快带着我逃出永康时，我亲眼见到他在城门前宣布父皇母后还有我的死讯，与他视线相对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才是害死我父皇母后的凶手。”
卫忠不解：“那您……”
吴清远打断了他：“我当时也是愤怒的，我也想不管不顾地当场指出他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但是卫叔叔你知道吗？我那时因为他派出的追杀，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周围的百姓跪下赞颂他是救国救难的大英雄时，张嬷嬷压着我的手根本都没用力我就跪下了……”
卫忠难耐地抬起头，吴清远的眼中是死灰般寂静。
“嬷嬷告诉我只有隐忍才能活下去，我那时忍了想着以后一定能东山再起，后来，张嬷嬷一路带着我乞讨，想把我送到川西的外祖家，可半路上就听闻外祖意外落海，下落不明，两个舅舅短短几日接连遭受意外，云家一朝尽散，我连最后可以寻求庇护的机会也没有了……”
“路上又遭遇了饥荒，逃难，灾疫，我和张嬷嬷受尽了苦楚，我很快就生了病，几次饿晕过去，嬷嬷更是为了我，不顾自己，拖着病体还要帮我找吃的，她最后是饿着肚子病死的……”
说到这，两滴滚烫的泪珠落下，卫忠听此也忍不住低下头来。
吴清远极力克制住情绪：“我的那些豪心壮志早就在饥饿病痛中消失殆尽，我害怕饥饿，害怕病痛，害怕有人从我身边离去，我这样没有骨气的人，不想再去争什么，我现在真的很好，母后也让我藏巧守拙，平庸无能的活下去，所以……”
说到最后吴清远深吸一口气：“对不起卫叔叔……我实在无法满足你的期待。”
卫忠眼中没有责怪，满是心疼。
太像了……真的太像文景帝了，不仅是样貌，就连这柔软的性子也是那么相像。
他的小殿下这些年一定吃了很多苦。
卫忠叹口气：“我明白了，殿下现如今并不想争斗，但是殿下……南川如今并没有表面上的那样太平，常怀义为了登上那皇位无所不用其极，以前多少侍奉先帝的肱骨之臣被他贬职，新上任的全是他的人，尽是一些酒囊饭袋贪官污吏，百姓民不聊生，清河镇所在的宁安城远离永康也许不明显，但其他地方已是水深火热了呀……”
吴清远皱着眉，没有说话。
卫忠见他不为所动，接着说：“殿下，臣知你这些年受尽苦楚，好不容易这日子才过好了些，但您所遭受的那些，南川各个地方在不停的发生，玄疆虎视眈眈，戈蜀也不安分，南川岌岌可危，就算您现在不想夺回皇位，但也不要这样眼睁睁看着先帝的子民被常怀义残害……”
吴清远面容挣扎，卫忠声音恳切，又喊了声：“殿下……”
“我能做什么呢？！”
吴清远回过头不甘地看着他。
“我现在就是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我没有钱，没有军马，更没有雄韬武略，就算我想去做什么，仅凭我们两个人又如何能成功？”
见他心中的火焰还未完全熄灭，卫忠眼里都浮现出光彩。
他连忙握住吴清远的手说：“殿下莫慌，其他的由属下来安排，只要您活着，只要您有这样的意愿，总有人愿意跟随您的，您看这次就是钟家给我传的消息，钟家也有意跟随您……”
吴清远有些恍惚，钟家？钟无殇和钟无悔他们？
回想起之前他们临别前的那一顿饭，那时就感觉钟无殇很在意他，原来不是错觉，而是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怀疑了吗？
吴清远苦笑一声，不明白发展成现在这样究竟是好是坏，之后的路，又会走向什么方向？
吴清远现在还没有下好决心要这么做，卫忠怕他后悔，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激动地朝他磕了头。
“殿下放心，您什么也不需要做，您只要好好在这里待着就行，钟家已派了人暗中保护您，臣这就回去部署一切，不日就会给您带来好消息。”
说完，又磕了一个头后就戴上帷帽离开了。
吴清远还没缓过神，卫忠就匆忙离开了，他呆愣在那里，心中感到无措。
这么多年，他真的已经快要把过去放下了，只是偶尔午夜梦转时，会浮现一些以前的记忆片段。
与南不晚相遇后，这样的片段出现的机会都少了很多，他都已经下好决心就这样与南不晚他们生活下去了，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出现呢……
吴清远深深闭眼，这样不就是让他的心又有这样的期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