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希文看得明白,这群颟顸无能的家伙,只维持了官僚的体面。
兴许方得官身之时也不曾想过造福一方,反而处处以上位者自居,哪能承认他一个跛子的功劳。
文曲老爷们,脸上表情十分精彩,有诧异、有不满、有怀疑鄙视,就是没有欣然和赞赏。
这一打量之下,反倒让范希文也如吃了苍蝇一般。
“诸位大人不信也好,不满也罢,事实便是如此,我也不求功劳,至于诸君的赞赏,有和没有都无所谓。
不过我却是好意提醒,各位身居要职,总是以某种独特的眼光来判断他人好歹,未免也太失身份了,也缺了读书人应有的智慧。”
前半句还算说得漂亮,可这最后一句也太不受听,况且是范希文心情不爽之下的肺腑之言。
虽然没能遵从本心,直接将这群脑后长翅的东西骂成瓜娃子,但加上轻佻、鄙夷的语气,已经足以将官员老爷们气出毛病来。
岂有此理!
现下在场人员众多,不知多少双眼睛和耳朵正在关注,如此公然教训官员,谁人给的胆子?
“难道说赵大人也这般想?竟然放任这厮如此诋毁地方父母。”
刘亚夫觉得自己此时极尽克制,算是给足了赵大人脸面,若是这个不长眼的东西还要这般任性,说不得要命人将其捉拿杖刑,不能白白折了知州的威严。
“如此目无朝廷的混账,若被人说起是赵大人的随从,恐怕会影响你的风评。”
“无耻的小人,心中哪有半点规矩,终日哗众取宠,以破坏礼治为噱头,天下读书人的脸面终有一日会被你丢尽!”
“无法无天!”
“目无尊长!”
“倒行逆施!”
无数声讨自官员队伍中响起,恨不能用口水将眼前的跛子淹死,好在人人自恃官员和读书人身份,倒不曾出现涉及祖宗家人的污言。
“丢你老么!”范希文面带微笑,平静地将一句国粹还给众官员。
“你骂的甚?!”
“甚你老么!”范希文再吐脏话。
对待这等迂腐、狭隘、自私、且爱装的玩意儿,必须用国粹撕碎他们那可怜的面皮,犹如宋定伯吐口水抓鬼。
“你你你~”
被生怼的官员气得说不出话来,不只是他,范希文可是以老母的角度无差别攻击了所有官员,被这等毫无修养的人荤骂,平素里被毕恭毕敬对待的老爷们,哪能吃得消。
“不是很能狗叫嘛?一副高高在上,将所有人踩在脚下的样子。
我且问你这些老爷们,那边山上住了不下二十户苦主,他们被山匪荼毒之时,你们在何处?
他们散尽家财,只求家人康健之时,你们又在何处?
他们终日难以糊口,背井离乡由农户变成佃户之时,你们这些狗置的又在何处!”
范希文一一扫过眼前的官老爷,这些打扮得周吴郑王的读书人,背地里蝇营狗苟,结党营私,喝着百姓的血,却将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们看得见钱、看得见名利、看得见远大的前程和大宋的辉煌,唯独看不见民生疾苦。
见有官员欲开口,范希文立马提高声调,将那人的肺语堵住。
“回答我!录壳买矮!崴?”
突如其来的夷语打乱了官员们的思路,脑海中居然出现一片短暂的混沌。
“有言道,尔俸尔禄,民脂民膏,尔等即同受国帑,不思如何牧民一方,却终日关注风花雪月,处处与我这等废人为难,实在是尸位素餐、惹隆透顶!”
“噗!”
站桩的老道士,赶紧吸回了人中处离家出走的鼻涕。
范七郎的嘴还真是啥子都能喷出来,好端端的严肃场面,骂人都能骂出单口相声的感觉来。
诶?单口相声这个词,好像也是七郎说的,很贴切。
“赵大人,你这位随从这般辱骂一众地方官,按律应定一个犯上作乱的罪名。”
刘亚夫实在没定力再做好人,已然准备将眼前的狂徒给拿下。
“刘大人,说两个事情,其一范兄不是我的随从,其二,他并没有犯上作乱,他这些话原本是我说的。”
赵伟背负双手,一股真正上位者的气势自其身躯中逸散开来,稳如泰山。
“这是何意?赵大人,你至多只算个外籍官吏,竟然在本地如此偏袒一个狂悖之徒,就不怕我将你一并拿下,送往有司?!”
刘亚夫横眉怒目,边上围拢一群公人,只等知州大人令下,便要一拥而上。
“尔等不妨试试,或许能博一个从龙之功!”
赵伟面不改色,嘴角扬起冷笑。
范希文心头奇怪,从龙之功?这货未必然是皇帝或者太子?
两道身形自远处激射而来,他们身后跟了百十名披甲好手,正是叶峰和三娘,以及皇城司的察子。
“刘亚夫尔敢!这位乃是官家血脉,当今康王千岁是也!尔等聚众逼迫,难道要谋反不成!”
说话间,叶峰已经腾身站到赵伟旁边,右手举起一块牙牌,上书“皇城司指挥副使”。
不用赵伟再亮出金牌来,只“皇城司”三字便足以令官员头大。
糟了!
宋皇城司乃是百官噩梦,直达天听,今日作为,稍有不慎便会成为灭门的祸根。
已有官员两股战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赵伟挺起了胸膛,轻轻取出自己的金牌,举到身前。
“诸位大人可自行查验,本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康王赵构是也!”
康王赵构,谁啊?
范希文突然觉得事情没有他想象的精彩,赵伟,哦不,现在是赵构,他的身份早就被自己猜到了,皇亲国戚嘛,康王也在其列,就是不知与皇帝是什么关系。
“下官参见康王千岁~”
官员们这是才醒悟过来,急忙躬身见礼,其余小鱼小虾则只能跪地磕头,山呼千岁。
大宋自然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但康王这等身份,于一国而言跟吉祥物并无区别,寻常官员连郡王都难得一见,更何况一字亲王。
纳头便拜,拜的是国之重器,也是自身的前程和家道。
“怎么样,范兄,惊喜否?”
赵构凑到范希文身旁,悄悄嘚瑟,为自己的宏伟形象而兴奋。
却见范希文并无太多表情,似乎还有点小失落。
“小伙子,你之前不老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