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月颤抖着身躯,看着倒在海中的男人,身形一颤。
该怎么办……要不要救他。
他会被杀掉的吧。
袁伪努力朝着这边游过来,想要查看东申旭尧的伤势。
但此刻的海面起风,浪花翻转。
刚一张口,就被咸湿的海水灌入。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手下还残存的士兵一步一步游向那个身躯。
海风裹挟着咸腥,卷起她鸦青的衣袂。
息月的银针在指间泛着冷光,像她垂眸时睫毛投下的阴影。
她跑出来,带来一阵清风。
周围的士兵脑子一愣,倒在水中,失去了意识。
好在东申旭尧倒下的地方有块礁石。此刻的他也被冲到离岸边不远的位置。
他的衣袍浸透了血色,随潮水起伏如将散的魂魄。
她蹲下身时,发间木簪滑落半截,几缕散发便缠上那人脖颈——那里脉搏微弱得似要断线的傀儡丝。
一触到患者,好像心里的紧张都散去了些。
半晌,才费力将人拖上岸。
“麻烦。”她碾碎药丸的声响被浪声吞没。
牡蛎壳划开他衣襟的刹那,藏在袖中的蝎子王突然躁动,尾针直指他心口那道泛青的伤口。
“原来如此。”她忽然笑了,沾血的手指抚过腰间五毒囊。
潮水漫过脚踝时,她以银针引着蛊虫,在浪沫里写下一串幽蓝的咒。
东申旭尧在昏迷中抽搐,而她耳坠的赤珠晃着,像暗处窥伺的蜘蛛眼睛。
一边村中传来村民火把的光,或许是察觉了此处的巨响。
她将一粒药丸塞进他齿间。
“活不活...”指尖掠过他脸上被箭矢划过的伤疤,
“得看阎王认不认得你这张脸。”
东申旭尧清醒时,先嗅到的是血腥气里混着的一缕苦香。
他猛地睁眼,指节下意识扣向腰间——剑已不在。
这里是……如此简陋的房间,应当是附近村民的家中。
“别动。”一道微凉的嗓音从暗处传来。
“再挣,虫毒就走心了。”
他这才发觉自己半身浸在药浴里,胸口缠着浸透药汁的麻布,而皮肤下似有活物在缓缓游动。
“息月……”
他眼中迸发出巨大的光芒。
还能活着见到她,真好。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照见角落里捣药的息月。
她腕间银铃随动作轻响,蝎尾辫垂在肩头,发梢缀着枚刻满咒文的骨坠。
治疗虫毒解药所需工序繁杂,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毒。
“那些还活着的人在村中找了两夜。”
她忽然抬眼,瞳仁映着火光竟泛出琥珀色,“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息月倒了一杯水,放在他手中。
他喉结动了动,沙哑道:“去北海”
他和清善师父曾一同救了那些渔民,他们朴实好客,待人和善。不该成为战争的牺牲品。
而且,冯郑不会放弃的。
走了一个袁伪,还会有另一个袁伪。
他必须去那里。
息月轻笑一声,药钵里碾碎的蛇胆泛起幽蓝。
窗外潮声忽近,她指尖一挑,他心口便窜起一道灼痛——
“你现在,欠我一条命了”,她俯身时,耳坠擦过他绷紧的下颌。
“要记得还哦~”
圆溜溜的杏眼眨动时,睫毛扑闪出星子般的碎光,脸颊总泛着三月樱花似的粉晕。
说话时尾音不自觉上扬,仿佛每句都挂着一个小问号。
原本就陷入粉红泡沫中难以自拔的东申旭尧,此时更是如坠入晨雾的舟,眉眼间皆是未醒的温柔。
指节无意识摩挲杯沿,水纹里晃着谁的名字,忽而惊觉时,喉间已酿了整季的蜜。
……
秘境中,众人已经开始分开行动。
那道声音好似只有他一个人听见。
没有人敢靠近这片湖泊。
叶梵也不想靠近,那里面的东西,他并不想去面对。
“春娥,阿迪丽娜,你们自己行动吧”
叶梵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湖泊。
现在还不到时候,心中总有这样的感觉。
阿迪丽娜的身形缓缓显现。
只不过,她并没有多欣喜,而是一脸自责担忧的望向叶梵。
察觉到这道视线,叶梵一愣。
“怎么了?”
“那个,清善师父……”
阿迪丽娜捏着手掌,不知自己到底该不该说。
她身子微微颤抖,不敢抬头看叶梵,但心里的罪恶感让她一刻都等不下去。
叶梵皱眉,预感大事不妙。
“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一股威压降临,压的阿迪丽娜差点喘不来气,她跌倒在地,闭上眼睛。
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说道,
“我……我是冯太后派来拖住您的”
“冯太后?”
“东越太后,冯郑”
阿迪丽娜抬眼,直直的看向叶梵。
叶梵一愣。
“我为了哥哥上岸寻找灵药救命,而当今世上,唯有东越奇才冯郑可练成如此奇药,我上岸后主动找上了她,我们做了个交易”
阿迪丽娜说完,有些不忍再说,但看着叶梵坚定的视线,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她派人送我进入春风楼,我也成功跟随您身边,将您的消息传给她便好,只等您顺利进入秘境,待我们出来,她就会替我练制灵药”
“所以,她到底要干什么”
叶梵周身他静立如刀,指节在阴影中泛着森白,眼底翻涌着黑沉沉的戾气。
“她……要攻打南楚!”
唇角扯出一线冰凉的弧度,周遭空气陡然凝滞,连湖泊中都泛起圈圈涟漪。
“清善师父,是我辜负了您,您一片善心,却遭人利用,可……可我哥哥,他已经等不了了,我实在没办法……”
阿迪丽娜极少露着这种伤心的神情。
无助又弱小。
她一向很要面子,就算明知打不过粉春娥,都要去争上一争。
可如今,她跪坐在叶梵身前,垂下头颅,任人宰割。
“现在又为什么要告诉我?你知道我们出不去的吧”
袖中匕首无声滑出三寸,冷光在腕间一闪而逝,像毒蛇吐信前最后的慈悲。
阿迪丽娜闻言,越发觉得难堪。
“我不知道,只是一路上都在犹豫不安,我不敢说,却无数次想说”
“所以,一直对您抱有幻想,也许,您这样强大的人,区区秘境,怎能困住您”
“所以,我说了,至于您该怎么处置,我都认罚”
手中匕首飞掷而出,插入阿迪丽娜胸口处。
蓝色的血液混着血肉流下。
她痛苦的闷哼一声,却仍低着头颅。
他却连睫毛都未颤动分毫——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仿佛暴风雪来临前冻结的湖面,底下沉着无数具封棺的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