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的暴风雪如同千万把淬毒的弯刀,无情地撕开穹庐金帐的牛皮帷幕。狂风呼啸着,将冰冷的雪花卷入帐内,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在这无尽的寒冷之中。
谢明微身披银狐大氅,缓缓走过祭坛。冰封的狼颅在她脚下延伸,仿佛诉说着草原的血腥与残酷。
细雪在她的孔雀石额饰上凝结成珠,坠地碎裂的声响,让她不禁想起三日前钦天监铜漏的滴答——那是永昌二十三年父亲沉船那夜,运河漩涡吞噬谢氏旗幡时,催命的节奏。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对父亲的思念,更有对复仇的坚定。
“大司命请看,这是我们草原待客的最高礼节。”可汗的声音在风雪中响起,他镶满红宝石的匕首划过雪羊喉管,滚烫的血珠溅入鎏金酒樽时,十八处青铜火盆应声爆燃。
幽蓝火焰裹着观音泪的甜腥,将帐顶悬挂的九旄白狼旗映得如同鬼魅。
谢明微微微眯起眼睛,她的银针在袖底轻颤,磁粉悄然吸走刃口寒铁碎屑——与三皇子别院暗格里搜出的箭簇残片纹理严丝合扣。
她的心中暗自思忖,看来突厥与三皇子之间的勾结远比她想象的更深。
阿史那云罗突然按住她执杯的手腕,赤金额饰的狼牙擦过耳际:“父汗最爱看贵客亲手剜出羊眼。”谢明微的目光瞬间变得冷峻,她望着阿史那云罗,眼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然而,阿史那云罗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变化,继续说道:
“鎏金弯刀挑开雪羊青灰的眼睑,浑浊眼球里映着谢明微波澜不惊的眉眼,‘听闻中原有活取熊胆的技艺,大司命可要演示?’”
谢明微的指尖轻轻抚过羊眼表面冰晶,银针穿透虹膜的刹那,混着荧粉的玻璃体液突然在火盆上方凝成星图,正笼罩着金帐东南角的青铜狼首。
可汗的黄金扳指叩击案几,十八名萨满巫师摇响缀满人牙的法鼓——鼓面暗藏的寒铁尖刺随节奏突伸,刺穿三名奴隶的脚掌。
谢明微忽然掀翻酒案,滚落的羊眼撞向火盆。爆燃的蓝焰中,寒铁尖刺遇热泛红,竟显形突厥各部驻军的布防标记。
阿史那云罗的弯刀劈开浓烟,刀刃擦着可汗金甲挑飞巫师面具——人皮面具下赫然是半年前失踪的工部匠人。
祭坛下的冰层突然裂开缝隙,三千铁鹞子从地窟中跃出。谢明微望着这些浑身覆满冰甲的重骑兵,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
她想起三皇子在陇西私铸的玄铁——此刻那些本该深埋矿洞的金属,正化作冰甲缝隙间游走的寒光。她的脑海中迅速盘算着对策,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果敢。
“听闻大司命善用天时。”可汗的金刀指向帐外肆虐的暴雪,“不如与哈尔沁部来场冬猎赌约?”
谢明微微微一笑,她的笑容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她抚过银狐大氅下暗藏的羊皮卷,混着荧粉的墨迹在风雪中显形——这正是她三日前故意遗落的假布防图。
当她点燃混入狼毒草的牛粪烟柱时,心中暗自祈祷着计划能够成功。
暴风雪中辨不清方向的战马开始发狂。冲在最前的哈尔沁王子被坐骑掀翻,冰甲下的玄铁遇毒泛蓝,竟与狼毒草产生剧烈反应。
谢明微的银针弹向冰裂谷边缘,早已被盐水腐蚀的冰层应声崩塌。三千铁骑如饺子般坠入深渊,哀嚎声被风雪绞碎成断续的呜咽。
“好一招借刀杀人。”阿史那云罗的弯刀挑起哈尔沁王血淋淋的头颅,“只是这冰层...”
“三皇子送来的盐车,昨夜刚浇透裂谷。”谢明微的银针挑开头颅右耳,露出嵌着突厥文字的银钉,
“就像哈尔沁王与工部往来的密信,总要留些凭证。”
她的声音清冷而坚定,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
金帐内突然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被俘的哈尔沁巫师挣脱锁链,将火把掷向祭坛后的牛皮帐——那里堆放着越冬的干草与火油。
谢明微的银狐大氅在热浪中翻卷,她忽然扯下孔雀石额饰掷向火海。磁粉遇火炸裂,显形的玄夜司飞鹰图腾竟与哈尔沁旗幡上的狼头严丝合扣。
“大司命这是何意!”可汗的金刀劈开热浪。
“可汗不妨细看。”谢明微的银针挑开哈尔沁王头皮,露出染着朱砂的飞鹰刺青,
“三皇子早将哈尔沁炼成插进草原的刀——”她突然咳嗽,帕中血沫溅在火油桶上,“就像这桶掺了观音泪的火油,遇风便成索命符。”
阿史那云罗的弯刀突然刺穿可汗亲卫的咽喉。当那人怀中的响箭升空,潜伏在冰裂谷对岸的玄夜司死士同时拉弓——浸过狼毒草的箭雨穿透暴雪,将残余的哈尔沁部众钉死在冰壁上。
谢明微望着逐渐凝固的血冰,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她想起父亲沉船时被漩涡吞噬的谢氏暗卫,他们的血也曾这样染红运河。五更天的风雪裹着血腥气灌入金帐。
谢明微的银针挑开哈尔沁巫师的耳后皮肤,露出玄夜司特制的飞鹰烙印:
“三皇子许你什么?世袭罔替的爵位?”
她忽然将人推向祭坛火盆,“还是这种被狼毒草蚀骨的死法?”
巫师在烈焰中翻滚时,谢明微转向面色铁青的可汗:“漠北十二部如今只剩十一部。”
她碾碎掌心的盐块,“不知明日太阳升起时,王庭的狼旗还能剩下几面?”
阿史那云罗突然割断腰间狼牙项链,混在琥珀里的密信遇火显形——正是三皇子承诺助哈尔沁称霸草原的血契。
当可汗看清末尾盖着的私印,谢明微的银狐大氅已扫至帐门:“这局棋最妙的,是猎人扮作猎物时......”风雪吞没她后半句话,唯余冰裂谷底传来的狼嚎,一声声撕扯着草原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