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李长风就悄悄起身了。路过乌兰的蒙古包,她还在熟睡,月光透过蒙古包的毡帘洒在她脸上,映出一片柔和的光晕。李长风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心里涌起一阵不舍。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
收拾好行装,李长风掀开毡帘。草原上的晨风带着寒意,他紧了紧身上的羊皮袄。马厩里,他的坐骑“追风”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情绪,轻轻打了个响鼻。
“好伙计,”李长风拍了拍马脖子,“咱们该上路了。”
他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乌兰的蒙古包。晨雾中,蒙古包的轮廓若隐若现,像一幅水墨画。李长风咬了咬牙,一夹马腹,追风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草原在晨光中苏醒,露珠在草叶上闪烁。李长风策马狂奔,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他知道,乌兰醒来后一定会追来,所以他必须快,再快。
然而,就在他翻过一座小山丘时,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李长风心头一紧,回头望去,只见一匹枣红马正疾驰而来,马背上的身影再熟悉不过。
眼泪一下夺眶而出。
“乌兰!”李长风勒住马缰。
乌兰追了上来,脸上还带着晨露,气喘吁吁:“你这个骗子!说好要带我一起的!”
李长风无奈地笑了:“你阿玛不会同意的。”
“我才不管!”乌兰扬起下巴,“你要去送死,我就陪你一起死!”
李长风看着她倔强的眼神,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伸出手,乌兰毫不犹豫地握住。两匹马并辔而行,在晨光中奔向远方。
一路上,他们穿过茫茫草原,翻越崇山峻岭。白天赶路,晚上就依偎在一起取暖。乌兰总是把最后一块干粮留给李长风,说自己不饿;李长风则会在夜里悄悄起身,给乌兰盖好毯子。
第九天中午的时候,他们赶到了距离喜峰口不远的一处屯堡。此处已遭兵灾,大火将每一间屋子都烧成灰烬,诺大的屯堡里不见一个活人,老人、孩子全部被屠戮殆尽,青壮年、粮食、妇女、财货全被掳走,带不走的人就杀掉,带不走的东西就烧掉,这就是后金鞑子的混蛋法则,一点点吸干大明的每一滴血液。
二人沉默不语,寻了一块干净的所在,依偎着吃了一点干粮。
第十天傍晚,他们终于看到了喜峰口。夕阳下,那座巍峨的关隘如同一头沉睡的巨兽,横亘在群山之间。然而,此刻的喜峰口却笼罩在一片肃杀之气中。
大明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皇太极率5万清军绕辽镇,取道蒙古,入寇大明。
关隘下,后金大军如潮水般涌来。旌旗蔽日,刀枪如林。年轻汗王皇太极的金顶大纛在风中猎猎作响,数万大军列阵以待。
这一年的冬月格外凛冽,喜峰口外的山道上滚满了冰渣子。李长峰握紧了马缰绳,透过结霜的睫毛望去,远处的狼烟被一道道点起,迅速冲破天际,像是苍狼垂死的呜咽。后金铁骑的号角声穿透天际,惊的关墙上的寒鸦扑棱棱飞起。
此刻,山海关总兵赵率教中了皇太极的“声东击西”之计,明军主力还在马兰峪一带裹足不前。
“轰!”一声炮响,拉开了攻城的序幕。后金士兵如蚂蚁般涌向城墙,云梯一架接一架架起。箭矢如雨点般落下,城墙上明军士兵不断中箭倒下。
李长风看到,城头上一个身穿铠甲的将领正在指挥作战。那是他的父亲李遵祖,虽然年过半百,却依然挺拔如山岳。爷爷李如松和二爷爷李如柏相继战死后,李家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就差被文官弹劾全家流放了。
“杀!”后金士兵的喊杀声震天动地。他们悍不畏死,前赴后继地冲向城墙。明军虽然顽强抵抗,但寡不敌众,防线岌岌可危。
八旗骑兵身披重甲,前锋铁蹄已经突破了鹿砦,十匹马并排冲撞的声浪几乎掀翻了城墙,更有精锐的白甲兵紧盯着关墙上的薄弱处——右侧三百步的望京台,不断游走抛射,试图找机会一举突破。
明军推出了床弩,对着靠近的八旗兵就是一阵乱射,不过准头欠佳,并没有给后金军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后金军越发猖狂,开始不断聚拢兵力发起冲锋。云梯架起来了,越来越多的鞑子开始蚁附攻城。
城墙下传来刺耳的金属撞击声,越来越多的火油被装在罐子里抛下。突然,李长风看到又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一个头戴八瓣盔的明军小将迅速出现在垛口,抽出背上的三角铳,点燃后枪管里连续喷出三道火焰,瞬间点燃了堆在墙角的草料,赤红的火浪伴着火油的流淌顺着陡坡奔涌而下,将最前排的八旗兵烧成跳动的骨架。
那射铳的小将正是他的三弟李长火,李长风家里兄弟四个,分别以风林火山命名。
“弓箭手,快射箭!”父亲李遵祖的吼声在山谷间炸开,数不尽的箭矢齐射而出,裹着棉甲的八旗骑兵在箭雨中人仰马翻,铁蹄踏碎的冰凌折射出千万道寒光。
突然,一支冷箭射中了李遵祖的肩膀。老将军踉跄了一下,却依然挺立不倒:“守住!给我守住!”
就在这时,远处又传来一阵马蹄声。李长风转头望去,只见一队明军骑兵正疾驰而来。
“援军来了!”城头上响起一片欢呼。
来的是大明边军,他们看到狼烟后来援,从后金军侧翼准备像一把刀子插了进去。然而,还没等援军靠近,后金军中突然杀出一支牛录的精锐骑兵。他们如狼似虎,瞬间将明军骑兵冲散。领头的将军也在乱军中被砍下马,鲜血染红了大地。
李长风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乌兰握住他的手:“我们得想办法进城。”
夜幕降临,战事暂时停歇。李长风和乌兰趁着夜色,悄悄摸到城墙下。城墙下守着的都是一些建奴新纳的汉军,早已经疲惫不堪,哨兵也在打瞌睡。
“从这里上去。”李长风指着一处破损的城墙。乌兰点点头,两人用绳索如灵猫般攀上城墙。
爬到一半,一队巡逻兵就走了过来。李长风拉着乌兰躲进阴影里,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乌兰的心跳得飞快,她能闻到李长风身上混合着汗水和尘土的味道。
等巡逻兵走远,李长风才松开乌兰。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走,去找父亲。”攀上城头,李长风低声说。
城墙上巡逻的恰好是父亲的亲兵王威,看到大公子来到,王威异常兴奋,领着他们穿过满是伤兵的马道,来到指挥所。李遵祖正在包扎伤口,看到李长风,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谁让你来的!”
“父亲......”
“胡闹!“李遵祖拍案而起,“这里是战场,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凭什么三弟能来,我就不能来?”
李遵祖愣住,随即仰天长叹道:“你们都不该来啊,这里注定是一个死局!”
乌兰上前一步:“李将军,长风就是来帮您破这个死局的。”
李遵祖这才注意到乌兰,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位是?”
“她是科尔沁部的乌兰格格,“李长风说,“您给我订的未婚妻。忘了跟您说,三爷爷要置我于死地,好在,乌兰一家救了我。”
李遵祖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对年轻人,突然明白了什么,长叹一声:“罢了,既然来了,就留下吧。不过,”他严肃地说,“你们得听我的安排。”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将军!后金军又开始攻城了!”
李遵祖抓起佩剑:“走!”
李长风和乌兰对视一眼,跟了上去。夜色中,喜峰口再次陷入血与火的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