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天音指尖勾着冰弦,妖火凝成的软榻在混沌罡风中纹丝不动。风不寒蜷在榻上,白发铺散如银河倒泻,袖口露出的半截手腕还缠着雷劫灼烧的焦痕。他翻了个身,怀里抱着的空酒壶滚落在地,壶底残留的琼浆渗入砂砾,竟催生出一株并蒂雪莲。
\"装够了吗?\"柳天音抬脚踹向软榻,\"这截建木枝只能撑半炷香。\"
风不寒闭着眼摸到腰间玉玦,混沌秘境的入口正在掌心发烫。他屈指弹在玉玦边缘,青铜色的光纹骤然暴涨,将两人吞入漩涡。
天旋地转间,腐叶与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十万棵参天古木交错成穹顶,树皮上浮动着蝌蚪状的银色符文。最粗壮的那棵榕树垂下气根,根须间悬着具青铜棺椁,棺盖缝隙里渗出翡翠色的雾气。
\"一重秘境锻骨,二重秘境炼魂。\"柳天音妖火化作罗盘,\"这些建木......\"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隆起无数藤蔓!藤条上生满倒刺,最前端绽开猩红的花苞,花蕊竟是密密麻麻的利齿。风不寒拽着柳天音疾退三步,原先站立处已被毒液蚀出三丈深坑。
\"擅闯者——\"榕树主干浮现人脸,声音像枯叶摩擦,\"留下心头血!\"
藤蔓应声暴涨,风不寒足尖点地跃上树冠,却见枝桠间垂落千百具修士骸骨。有具骷髅还穿着九霄宗道袍,指骨死死抠着半片玉简,上面刻着\"救命\"二字。
\"碧玉妆成一树高——\"风不寒并指为剑,蘸着叶尖晨露在树干上疾书。诗成刹那,狰狞的藤蔓突然僵住,倒刺软化如柳叶,猩红毒花化作鹅黄花苞。
柳天音妖火凝成长鞭,正要劈向树根,却见建木剧烈震颤。树皮上的银色符文流水般汇聚到诗痕处,将\"万条垂下绿丝绦\"七个字镀成璨金。藤蔓温柔地缠住风不寒脚踝,托着他送到青铜棺椁前。
\"千年了......\"树妖的声音突然哽咽,\"终于有人夸我美......\"
风不寒一个踉跄差点栽进棺材。他扶住棺沿朝里瞥去,只见棺中铺满桃花,花蕊间躺着支翡翠木簪,样式竟与怀中生母遗物一模一样。
\"当年苏丫头过此关,写的是'夜雨剪春韭'。\"树妖的枝条轻抚诗痕,\"她说建木不该吃人,该去凡间当菜农。\"主干上的人脸露出怀念之色,\"那丫头撕了半卷《齐民要术》换路,气得混沌境灵三年没下雨......\"
柳天音突然甩出冰弦缠住风不寒手腕:\"小心!\"
翡翠木簪毫无征兆地炸成粉末,绿雾中浮现出凌霜华扭曲的面容:\"小杂种,你以为逃到混沌二层就......\"
\"聒噪。\"风不寒抓起酒壶砸向虚影。壶中残余的雷劫琼浆泼在绿雾上,滋啦作响间幻象溃散,露出簪子真正的模样——竟是截泛着青光的木髓!
树妖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十万棵建木同时倾倒。枝条编织成拱桥直通秘境深处,每片叶子都在重复风不寒刚写的诗句。柳天音盯着他耳后新生的第三根银丝,突然冷笑:\"树妖的审美,倒是和你一般俗不可耐。\"
三千里外,九霄宗禁地。
凌霜华捏碎手中传影玉,翡翠粉末从指缝簌簌而落。水镜中反复播放着风不寒写诗的背影,那句\"不知细叶谁裁出\"像根毒刺扎进瞳孔。
\"文道......又是文道!\"她一脚踹翻丹炉,火星溅在跪地的风无痕脸上,\"当年就该把你和那贱婢一起烧成灰!\"
风无痕捂着脸不敢出声。他道袍下藏着半卷《咏柳》拓本,诗痕间流转的才气正悄悄修复他被震碎的经脉。
混沌秘境二层,建木林尽头。
风不寒掂着那截木髓,总觉得触感像极了幼时临帖的狼毫笔。柳天音突然按住他手腕:\"别动!\"
妖火顺着冰弦攀上木髓,竟烧出七个蝇头小楷——\"苏氏红袖亲制\"。风不寒瞳孔骤缩,这分明是母亲的字迹!
\"看来令堂当年......\"柳天音话到一半突然噤声。建木拱桥尽头传来金铁交鸣之声,隐约可见剑冢轮廓。
风不寒将木髓系在白发间,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踏上拱桥。柳天音望着他背影,突然想起妖族古训——建木赠髓,是要认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