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莱港的晨雾还未散尽,十二艘悬挂\"甄\"字旗的货船已泊入外港。甲板上的锦袍男子攥着千里镜,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糜家船队的青铜翼板展开时掀起的浪涛,竟将甄家的檀木商船推得摇晃不止。
\"糜子仲这是要翻天啊!\"
甄俨的玉扳指在栏杆上磕出裂痕。他身后三十名账房先生抖若筛糠,算盘珠子噼里啪啦落了满地。昨夜收到的密报还揣在怀中烫得人心慌:糜竺竟用三船盐铁换了辽东公孙氏的战马,转手又拿战马从西凉换了三十船精钢。
\"二爷,糜家新挂的旗。\"
老管事颤巍巍指向桅杆。晨光刺破浓雾的刹那,糜家楼船升起七丈长的赤金幡,幡面\"货通天下\"四个篆字竟是用磁石粉混着珍珠贝母绣成,在朝阳下流转着诡异的青光。
\"以商入道。\"甄俨突然想起年少时在洛阳太学听过的传说,\"当年陶朱公三散家财,莫非真让糜子仲悟到了?\"
此时内港的铸铁码头上,刘备正踩着浸透海盐的青苔,看工匠们给龙骨镶嵌辽东陨铁。三百斤重的铁板被磁石吊臂稳稳抓起,刘晔手持墨斗在旁校准,木尺上的二十八宿刻度泛着幽蓝。
\"主公请看,这艘'伏波'舰用的是泰山匠作坊的叠锻法。\"刘晔一只手在晨风中空荡摇晃,另一只手却稳如泰山,
\"龙骨夹层填了糜家从交趾运来的龙血木,遇水不腐,遇火难燃。\"
糜竺捧着海图匆匆赶来,葛袍下摆沾着夜露:\"子扬先生说的轻巧,为这三根龙血木,臧霸带人劫了三次山越部族。\"
他忽然指向船腹某处暗格,\"这里要留十二个弩窗,按军师吩咐装'火龙出水弩'。\"
\"不急。\"刘备弯腰捡起块铁屑,荆冠垂旒掠过锈迹斑斑的船钉,\"听说糜家昨日收了江东陆氏的拜帖?\"
糜竺的算盘珠突然在袖中乱响:\"陆家想用五十船稻米换青州盐引,亮出吴侯手令要强买。\"
\"卖给他们。\"刘备的草鞋碾过铁屑,\"但要收三成'护船税'。\"他忽然笑出眼角细纹,\"就说这钱是用来造新式楼船的,让江东儿郎也沾沾光。\"
震耳欲聋的号子声突然炸响。
二十名赤膊力士扛着三丈长的青铜翼板踏浪而来,板面阴刻的螭纹竟是用青州火油淬炼过的,在咸风中泛着幽蓝。杜畿挤开人群时险些摔进锚坑,怀里抱着的《河渠书》散落一地。
\"主公!这是最新绘制的海流图!\"他顾不得捡书,枯指点向图纸某处朱砂标记,\"东海归墟每月朔望会起龙吸水,若能借势。\"
\"元凯先生又做梦了。\"
刘晔的墨斗线突然绷直,\"上月你说要造木鸢渡海,结果试飞时烧了半个船坞。\"
杜畿的草鞋狠狠碾过贝壳:\"这次不一样!归墟漩涡下藏着前朝徐福的星盘,若能打捞......\"
\"能捞到徐福的尸骨还差不多。\"
糜芳的镶金匕首突然插在图纸上,\"老子上月带人潜到三十丈深,就摸到几块刻着鬼画符的龟甲。\"
刘备忽然蹲下身,捡起片沾满泥沙的贝壳:\"当年黄巾之乱,沿海流民就是靠挖贝肉都熬不过冬天。\"他指尖星火乍现,贝壳竟在掌心熔成琉璃状,\"诸位可知,为何要造这艘伏波舰?\"
港口的晨雾忽然被某种无形力量撕开。恐怖大船初露狰狞,孩童手臂粗的弩箭上绑着糜家特制的猛火油。诸葛亮跟着展昭穿过人群时,震惊的看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产物。
\"好大的手笔。\"展昭的鹤氅扫过青铜齿轮,\"子扬这是把整座泰山匠作坊搬来了?\"
刘晔暴起青筋。他扯开蒙着巨舰的油布,露出船首狰狞的破浪锥:\"军师可知,这锥头用的是辽东陨铁与泰山磁石熔炼?\"他忽然跺了跺甲板,\"底层货舱能载三万石粮草,中层是八百架连弩,顶层......\"
\"顶层藏着五十架'飞鸢'。\"杜畿迫不及待地接口,\"只要在归墟借到东南风,能抵东岸!\"
糜芳突然狂笑,镶金耳坠在阳光下晃成金线:\"三日前试飞,老子的飞鸢差点栽进鲨鱼群!\"
\"那是因为你非要往箭垛上镶珍珠!\"刘晔的墨斗终于脱手飞出。
甄俨的千里镜突然凝在某处。糜家船队正在升起第二面金幡,幡面赫然绣着《青州货殖舆图》,各郡特产与商路要冲美艳无双。
\"疯了......全疯了......\"甄俨的玉扳指\"咔\"地碎成两半。
他看见河北世家的私船正在降旗,江东陆氏的锦帆悄然转向,连西凉马氏的驼队都开始往糜家码头卸货。
老管事突然拽住他衣袖:\"二爷!糜子仲往这边来了!\"
糜竺的葛袍在海风中鼓荡如帆,袖中算盘珠的脆响竟压过了浪涛声。他身后跟着十八名赤脚船工,每人肩头都扛着丈许长的檀木箱,那是用青州盐税从交趾换来的千年沉香。
\"甄兄别来无恙?\"糜竺的笑声混着潮声传来,\"听说贵府在幽州的粮仓被匈奴烧了三座?\"
甄俨的喉结剧烈滚动。
\"糜氏以商乱道,就不怕遭天谴么!\"甄俨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糜竺突然掀开檀木箱。沉香木的异香裹着海风席卷甲板,木纹间竟浮现出泰山匠作坊的螭纹烙印:\"甄兄可知,这箱木料要换多少匈奴首级?\"
他的算盘珠突然爆响,\"三百车沉香,可造三千架神臂弩,够射穿十万胡骑!\"
此时伏波舰的龙骨正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二十头西域牦牛拉着绞盘,将最后一块陨铁嵌入船肋。刘晔的独臂高举火把,幽蓝火焰顺着螭纹爬满船身时,杜畿突然跪地痛哭,那些阴刻的纹路竟与徐福龟甲上的星图一般无二。
\"成了!\"糜芳的匕首劈开缆绳,\"老子这就去试试......\"
\"且慢。\"刘备的荆冠垂旒突然无风自动,\"子仲,各州商贾可到齐了?\"
糜竺的算盘珠在袖中排成八卦阵:\"冀州甄氏、江东陆氏、西凉马氏、荆州蔡氏......共七十二世家。\"他忽然压低声音,\"按军师吩咐,给每家的货舱都装了磁石暗格。\"
展昭的星火突然在船帆上燃起青龙纹。诸葛亮清晰看见每道纹路都连着货舱的磁石,只要伏波舰起航,七十二世家的命脉就会与青州牢牢绑在一起。
\"诸位!\"刘备踏上船首破浪锥时,咸涩的海风突然变得温顺,\"今日请诸君观礼,非为炫耀兵戈之利。\"他忽然举起那枚熔化的贝壳,\"伏波舰要载的不是财货,而是万民活命的指望!\"
七十二面商旗突然同时降下半幅。甄俨的千里镜跌落甲板,他看见幽州流民正在糜家码头领粥,破碗里凝着青州盐粒的反光。
\"三日后,伏波舰将载着十万石粮草北伐匈奴。\"刘备的声音混着海鸥清啼,
\"愿随行者,可享青州盐引;愿助阵者,可分塞外马场!\"
糜芳的镶金匕首突然插在桅杆上:\"老规矩!抢到的货三成归自己!\"
七十二世家的掌柜们突然红了眼眶。这些在算盘珠里打滚半生的商人,第一次在咸腥的海风里嗅到了比金银更珍贵的气味,航海的时代,将要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