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气息漫过徐州界碑时,展昭正蹲在道旁戳弄一株野草。玄色鹤氅下摆沾满泥浆,裂纹瞳孔倒映着草叶上凝结的血痂——这是去年袁术五十万大军溃败时,浸透土壤的亡魂残血。
\"孔明,你当日就是因为这个烧糊涂的。\"
他忽然用剑鞘挑起块焦黑的头盔,铁锈簌簌落进晨光里,\"龙气溃散的动静可比火油爆炸狠多了,整片河滩的鱼虾翻了三天白肚。\"
诸葛亮勒住缰绳,额间龙纹在薄曦中微微发烫。记忆如裂帛般撕开:那日漫天星斗坠入识海,万千\"诸葛亮\"的生平碾过经脉,最终化作掌心这簇新生的文气。而今不知道算不算是故地重游,烧焦的芦苇荡竟已抽出嫩绿新穗。
\"军师当时......\"
\"当时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大冬天的防守战也不好打。\"展昭笑着抛来水囊,惊飞了秃鹫爪下半截白骨,\"更何况使君当时身边可是只有典韦徐荣,谁也不知道官渡那个炸药桶什么时候爆炸。\"
车轮碾过龟裂的土地,道旁残破的旌旗突然无风自动。诸葛亮清晰看见旗杆下埋着半幅铠甲,护心镜上\"仲氏皇帝\"的篆字被箭簇劈成两半。更远处,几个戴斗笠的老农正在翻耕土地,锈迹斑斑的断剑与粟米种子一同埋进犁沟。
\"使君熔了二十万斤兵器铸农具。\"展昭的星火点在老农脊背,那里有陈登亲自烙下的屯田刺青,\"如今这些刀剑的煞气,倒是能吓退田鼠。\"
马车转过山隘时,斜刺里突然冲出匹瘸腿战马。马背上捆着的麻袋裂开口子,黄澄澄的粟米混着沙砾倾泻而出,在官道上铺出刺目的金毯。
\"吁——\"
周仓的吼声震落崖壁积雪。这黑塔般的汉子倒提青龙大刀,赤脚踩在滚烫的米粒上也浑然不觉:\"哪家的粮队这么阔气?洒了半石粮都不停!\"
展昭的鹤氅扫过车辕:\"周爷的刀法倒是精进了,上月砍翻三船水匪的威风呢?\"
\"展先生!\"周仓铜铃眼瞪得滚圆,刀尖慌忙撤回身后,\"关将军就在十里外剿匪,末将这是...这是替百姓追讨赃粮!\"
诸葛亮望着汉子甲缝里漏出的草屑,忽然轻笑:\"周将军靴底沾着汝南红土,肩甲凝着淮北晨露,这'赃粮'莫不是从葛陂水寨截获的?\"
周仓的黑脸腾地涨红。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带着两百轻骑连夜奔袭百里,只为抢在拿下烧毁袁术旧部的秘密粮仓的头功。
\"咳!先生们这是要去寿春?\"
他慌忙转移话头,\"如今豫州三成疆土还在闹匪患,张昭先生的《劝耕令》都快被当成引火纸了!\"
残阳掠过乱葬岗的枯骨时,三人已行至汝阴地界。焦黑的城楼上新刷了\"仁政\"二字,守城士卒的皮甲却打着各色补丁——青州的麻布、徐州的生丝、甚至还有从匪首身上剥下的蜀锦。
\"关将军上月斩了刘辟龚都,这些是收编的黄巾旧部。\"周仓的大刀劈开道旁荆棘,
\"现在白天扛锄头,晚上练劈砍,比正规军还凶悍。\"
展昭突然拽过诸葛亮避让。
一支驽箭\"哆\"地钉入身后树干,箭尾绑着的布条浸满血渍:\"十三里外葛陂湖,匪首雷薄聚众八千......\"
\"第四封求援信了。\"周仓扯碎布条塞进刀鞘,\"那湖里沉了袁术三百箱黄金,各路蟊贼抢得船都撞碎了。\"
暮色吞没官道时,寿春残破的轮廓浮现在地平线上。
护城河漂满的水已经清澈,城墙箭垛里竟长出碗口粗的野桃树,守军摘果子的竹竿与巡逻的长矛交错如林。
\"瞧见那个缺了半边的角楼没?\"展昭的剑鞘指向城西,\"当日云长的刀气劈碎了投石机,寿春投降。\"
诸葛亮清晰看见虚空中重叠的影像:曾经的仲氏皇宫燃着冲天烈焰,玉玺碎片在龙椅上泛着死光;而今同一片废墟上,流民正用推平宫殿,琉璃瓦磨成纺锤。
\"张子布倒是物尽其用。\"展昭笑着踹开半扇宫门。
门内不是雕梁画栋,而是延绵数里的纺织作坊,皇宫宝木被改成织机,宫女们被遣散,自愿留下的编入织女局,织出的麻布浸着茜草汁。
\"使君说皇宫的物件太晦气。\"张昭的嗓音自染缸后传来,他广袖卷到肘部,小臂沾满靛蓝染料,\"不如拆了给百姓挡风遮雨。\"
诸葛亮俯身拾起半片陶罐,罐底\"仲氏御用\"的朱砂印还未褪色,此刻盛着新熬的小米粥,正被个瘸腿老兵捧在手里。远处校场传来关羽操练新兵的呼喝,偃月刀寒光掠过处,麦穗与枪尖同时低伏。
\"荆州来的流民安置在颖水西岸,徐州匠人重建了官道。\"张昭的玉笏敲了敲墙面裂缝,那里塞着《九章算术》的残页,
\"就是算术先生不够,好些孩子还不会打算盘。\"
周仓突然拽过个可怜少年:\"这小子昨儿个用弹弓打匪探,比弩机还准!\"
\"俺......俺爹是袁术军的弓手教头。\"少年攥着衣角不敢抬头,\"被塌了的望楼压死的......\"
展昭的星火凝成微型弹弓:\"想不想学更厉害的?能射穿葛陂湖匪船的那种?\"
夜风卷着狼嚎掠过残垣时,关羽的青龙刀正在月下淌血。百颗匪首挂上城墙的刹那,诸葛亮看见张昭默默展开《泰律》,将\"胁从不问\"的条款朱笔圈红。
子时的更漏声里,展昭拎着酒壶蹲在宫墙缺口。
曾经纸醉金迷的仲氏皇宫,与眼前灯火通明的纺织作坊重叠如蝶翼。
\"龙气不是溃散,\"他忽然将酒液洒向虚空,\"是化进了这片苍茫大地里。\"
诸葛亮摩挲着新得的弹弓,文气在指尖凝成金线。宫墙外的野桃树突然无风自落,花瓣飘过燃烧的匪寨,落在流民孩童的算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