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人尽可夫!”梁凤台一字一顿道。
花晚凝只觉得他的声音仿若裹挟着三九寒天的冰霜,冷得彻骨,不带一丝温度。
人尽可夫?
人尽可夫是么?
花晚凝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原来在梁凤台眼中,她竟然是如此不堪……
“哈哈哈!”蓦然,花晚凝仰起头肆意笑了起来,那声音如寒夜孤鸿的哀鸣,满是苦涩与悲凉。
“呵呵,人尽可夫……”她声音轻颤喃喃自语道,泪水仿若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花晚凝笑得凄惨,笑得肝肠寸断。
在他眼中,自己怕已然是这世间最浪荡、最不堪的女子了吧?
她并非不伤心,只是觉得疼,那疼痛仿若来自九幽地狱,从五脏六腑深处汹涌而出,冲破骨髓,蔓延至每一寸血肉,刺透皮肤,将她整个人灼烧得体无完肤。
这种蚀骨之痛似曾相识,三年前的她,便是这般痛不欲生。
花晚凝眼眶绯红,可她不敢眨眼,她怕一眨眼那滚烫的泪便会汹涌滚落。
太没有尊严了……
“你笑什么?还有多少肯为你卖命的奸夫?”梁凤台猛地伸手,捏住花晚凝的脸,手指用力,花晚凝只觉脸颊生疼。
可这点疼痛与她内心的痛苦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本王第一次见你,便知你这张脸不知要勾走多少男人的魂。就凭你这双含情眼,便能引得无数男人趋之若鹜。本王……本王有时真想把你这张脸毁了!”梁凤台说着,猛地将花晚凝扔在地上,像是扔一件令人作呕的物件。
随后,他掏出一方帕子擦着手,仿佛触碰花晚凝那一下让他觉得脏,觉得恶心。
梁凤台的每一句话都直直劈进花晚凝心底,震得她浑身一颤。
刹那间,她只觉胸口憋闷得厉害,仿佛有一座大山压着,闷慌之感席卷而来将她彻底淹没。
终于,她再也压抑不住,喉咙一甜,张口吐出一口深色的瘀血来。
瘀血落在地上,触目惊心。
血液顺着唇角汩汩冒出,如蜿蜒的小溪,衬得她面色愈发惨白如纸。
“晚凝!”梁凤台瞪大双眼。
花晚凝四肢绵软地瘫倒在地,稍一动作便牵动了伤势。
梁凤台眼眸骤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他脚步踉跄地扑过来,一把将花晚凝紧紧抱住,用尽全身力气把她狠狠搂在怀中,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屋内是冰凉的龙涎香混着血腥气,偏院里一片忙碌景象,一箱箱珍贵的补品源源不断地被送了进来。
花晚凝目中无光,对这些补品看也不看一眼。
梁凤台见她油盐不进,便变着法子哄她。一会儿亲自端着熬好的参汤,轻声细语地劝她喝上一口;一会儿又寻来她平日里最爱吃的点心,摆在她面前,眼巴巴地望着她。
“把药喝了。”最后他实在没了耐心,怕花晚凝耽搁伤势,便捏着她后颈逼她抬头,翡翠扳指硌得花晚凝生疼。
花晚凝将药喝下,果然,梁凤台没再继续烦她,只是守在床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恰似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他微微俯身,声音温柔得近乎呢喃,娓娓道来那些或真或假的趣事。
不知何时他的眼皮渐渐沉重,终是抱着她缓缓睡去。
花晚凝紧闭双眼佯装沉睡,可那紧贴着她耳畔,从他胸腔里震荡而出的喘息,急促又慌乱,比那夜于温泉池畔时更甚,一下下,撞进她的心尖。
待他呼吸平稳,花晚凝缓缓睁眼,泪水无声滑落,洇湿了枕衾。
春天来了。
花晚凝的身子也渐渐有了起色,她望着窗外的飞鸟,口中喃喃道:“是时候该走了……”
圣上听闻花晚凝身体抱恙,特命神医江慈妤前来诊治。
消息传入赫连赤姗耳中,旋即派人传江慈妤至自己居所。
“听闻江神医妙手回春,本宫近来也觉身子不适,还望神医替本宫仔细瞧瞧。”赫连赤姗慵懒地靠在榻上,声音柔媚道。
江慈妤恭敬行礼,一番诊治后,眉头轻皱。
待出了赫连赤姗的房间,正巧碰上梁凤台,犹豫片刻,终是开口:“王爷,赫连侧妃所中之毒颇为棘手,虽然已经服用了解药,但还需人的心头血做药引,花晚凝姑娘从前服用百毒,她的体质刚好合适。”
梁凤台闻言脸色骤变,连忙问道:“可否用本王的心头血?我夫人她身体孱弱,实在经不起这般折腾。”
话一出口,他才惊觉自己脱口而出的“夫人”二字。
他对花晚凝深埋心底的珍视已经打破世俗。
“不可。”江慈妤微微欠身摇头,娓娓劝道:“王爷切勿忧心,此取血之法虽存几分凶险,然伤及花夫人的概率,微乎其微。”
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反复几次后,看着江慈妤笃定的模样,终是无奈地微微颔首默许了此事。
赫连赤姗听闻消息,正慵懒地坐在妆台前,由着丫鬟为她梳理着如云乌发。
她的眼眸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她抬手轻轻把玩着腕间那只碧绿通透的翡翠镯,漫不经心地抬起手,让镯身轻轻磕在面前的紫檀案上,“哒”的一声清脆声响,在安静的屋内格外突兀。“到底是王府家事,本不该劳烦江太医。”
她声音轻柔,随后一个眼神,下人们便将一木匣珠宝送了上去。
“江神医当真是妙手仁心,不愧是圣上亲点之人,这事儿办好了,本宫定不会亏待你。”赫连赤姗说罢,对着铜镜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面容。
她好像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穿上婚服,成为北凉王妃的模样,眼中的自得愈发浓烈。
梁凤台缓缓走向花晚凝房间。
这次他的脚步异常拖沓,每一步都似有千钧重。
推开门,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花晚凝正坐在窗前,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只是那面容却透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梁凤台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半晌才艰难地将取血之事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