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陇西的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地行驶在黄土高原上。
陆洋靠在硬座车厢的窗边,腹部的伤口随着火车颠簸隐隐作痛。医生本不同意他这么快出院,但探望张家宝奶奶的事他一天都不想多等。
“喝点水。”坐在对面的江宁意拧开军用水壶递过来,眼里满是担忧。
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朴素中透着清丽。
陆洋接过水壶,目光扫过拥挤的车厢。这个季节火车上人不多,大多是出公差的干部和探亲的军人。
斜前方坐着一对看似父女的乘客,男人四十出头,穿着皱巴巴的中山装;女孩六七岁的样子,扎着两条麻花辫,眼神呆滞。
“同志,请出示一下车票。”列车员走过来查票。
陆洋从内兜掏出两张车票和团部开的介绍信。列车员看到盖着红章的军方信件,态度立刻恭敬起来:“原来是军人同志,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那个父亲也开始翻找车票。男人掏票时,陆洋注意到他的背包里隐约有一根粗麻绳。
“怎么了?”江宁意察觉到丈夫的异样,低声询问。
陆洋微微摇头,但军人惯常的警觉让他在小女孩身上多留了个心眼。
女孩的左脚踝有一圈淤青,像是被绳索勒过;她偶尔抬头,眼神却不是看向父亲,而是惊恐地扫视车厢,最后定格在车厢连接处的厕所方向。
火车驶入隧道,昏暗的光线中,陆洋看到男人突然掐住女孩大腿,女孩浑身一颤却不敢出声。
“我去趟厕所。”陆洋站起身,假装踉跄扶了一下那男人的座椅背,眼神瞥见斜后方的一个男人反应极大的站了起来,然后又装作拿行李,重新坐下。
厕所门口,陆洋假装排队,男人正凑在女孩耳边说什么,小女孩脸色煞白,手指死死揪着衣角。
回到座位,陆洋压低声音:“那女孩可能被拐卖了。”
江宁意倒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想要看过去的冲动。
“怎么办?要报告乘务员吗?”
陆洋思索片刻:“先确定他们去哪站。如果是团伙作案,车站的地方可能还有同伙。”
“下一站陇西,停车十分钟。”列车广播响起。
原来这对父女是要到陇西的,陆洋注意斜后方那个可疑男子也站了起来,假装伸懒腰实则紧盯这对父女的动向。
“他们要下车了。”陆洋压低声音,迅速从行李架取下军绿色挎包,“我去跟着,你找乘务员说明情况。”
江宁意轻轻的抓住他的手腕:“你伤还没好,多小心。”
陆洋点了点头,攥了一下江宁意的手指,算作回答。
火车开始减速。陆洋提前走到车门处,余光扫到那个可疑男子正向这边移动。
站台上,两个穿劳动布衣服的男人看似随意地站着,眼睛却紧盯着即将开启的车门。
车门一开,父亲拽着小女孩快步下车,可疑男子紧随其后。
“同志!”陆洋突然大喊一声冲上前,一把拽过女孩,“小禾!我可算找到你了!家里找你找疯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女孩先是一惊,随即反应过来,颤抖着喊:“哥...哥哥!”
“你谁啊?”中山装男人厉声喝道,伸手要抢人。
暗处的同伙们迅速围拢过来。
陆洋亮出军官证:“我是西北军区侦察连的军人,现在怀疑你们拐卖妇女!”
“放屁!这是我闺女!”中山装男人猛地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户口本,纸张边缘还沾着油渍。
“乘警同志!这儿有人抢孩子!”
附近的人群里有热心肠的,还没听出个明白就开始呼叫站台上的乘警。
几个出差干部模样的男人放下行李往这边靠拢。中山装见势不妙,突然从后腰掏出一把三棱刮刀!
“都别过来!”他一把拽过小女孩,刀刃抵住她细嫩的脖子,“老子弄死她!”
陆洋哭笑不得,他没想到群众打击犯罪的热情如此高涨,尽管腹部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长期的训练让他的动作比思维更快。
军用水壶“嗖”地甩出去,精准砸中歹徒持刀的手腕。
“啊!”中山装吃痛松手,刮刀当啷落地。
小女孩趁机一口咬在他手背上,挣脱控制扑向陆洋。
几乎同时,在站台上的两人,大约是想拼一把,其中一人掏出了土制手枪!
陆洋抱起女孩就地一滚,子弹“砰”地打在站台水泥柱上,溅起一串火星。
“快散开找掩体”
陆洋大吼着将女孩护在身下,乘警的五四式手枪随即开火还击。
“陇西站的民兵同志请注意!”车站广播突然炸响,“一站台发生持枪劫持事件!重复,一站台发生...”
中山装捂着流血的手腕想跑,被陆洋一个扫堂腿放倒。两人在站台地面翻滚扭打,陆洋腹部的纱布迅速洇出鲜红。
“陆洋!”
江宁意的惊呼从远处传来。她带着三名乘务员正飞奔过来,其中一人手里居然提着把斧头!
中山装趁机狠击陆洋伤口,剧痛让陆洋眼前一黑。
“哐当!”
江宁意抢过乘务员手中的铁皮垃圾桶,用尽全身力气抡圆了砸在中山装后背!男人像破麻袋一样扑倒在地,两颗带血的牙飞了出去。
“漂亮!”陆洋忍痛竖起大拇指。
“全部带走!”很快赶到的公安局赵局长大手一挥,转身握住陆洋的手,“多亏你们警觉!这伙人我们盯了三个月,专门拐卖附近村里的儿童。”
小女孩突然挣脱乘警的手,跑过来死死抱住陆洋的腿。
她仰起脏兮兮的小脸,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映出陆洋的军装领章。
“兵哥哥...”她细如蚊呐的声音让陆洋心头一颤。
江宁意蹲下身,用湿手帕轻轻擦拭女孩的脸:“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摇摇头,却把陆洋的裤腿攥得更紧了,指节都泛出青白。
“先带孩子去卫生院检查吧。”赵局长叹了口气,“最近周边三个县丢了六个孩子,都是这么大的女娃。”
去卫生院的路上,小女孩始终不肯松开陆洋的手。医生检查时,她死死咬着嘴唇不哭不闹,只有陆洋的手被她掐出一道道红痕。
“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左脚踝有绳索勒痕。”医生推了推眼镜,“需要做个详细检查,但...”他看了眼陆洋的军装,“现在卫生院条件有限...”
江宁意突然发现女孩后颈有个红色胎记,形状像片枫叶。
“这孩子身上有记号,”她轻声对陆洋说,“家人应该好找。”
“暂时查不到她家人,局里也不知道怎么安置这个小姑娘,要不陆同志和江同志先帮忙照顾一段时间吧。”
这是那位赵局长的原话,这孩子一刻也不愿意离开陆洋和江宁意。
回程的火车上,小女孩在江宁意怀里睡着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列车长特意给他们调到了卧铺车厢。
江宁意轻抚孩子的背,抬头看向陆洋,“你腹部的伤口...”
陆洋摇摇头,目光落在小女孩熟睡的脸上。
窗外,黄土高原的沟壑在夕阳下如同大地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