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身着白色兜帽的狂热分子,围着宅邸,发出含混不清的尖叫……他们眼中闪烁着一种天真的光芒,宛如飞蛾扑向一盏黯淡油灯的微光。
他们沉浸在宗教的狂热之中,口角流涎,疯狂大笑。
吞噬亚伯拉罕宅邸的白色火焰,愈发坚定了他们的信仰。
星辰仿佛在吟唱,为这所谓的圣地赐福。
在这阵狂热喧嚣中,圣女塔拉只觉……
“……呃啊。”
一阵强烈的厌恶感袭来,令她忍不住呕吐。
从那些戴着白色兜帽之人的身影中,塔拉仿佛看到了女神教会的牧师们。
他们盲目追随,甘愿牺牲一切去践行所崇拜者的意志。
无论塔拉如何努力,都无法理解这一切。
你们怎么能笑得出来?
火焰在蔓延,缠上了你们,从四肢开始灼烧,你们的脚踝因肆意舞动而扭曲肿胀,却丝毫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你们怎么还能如此沉醉其中?
那火焰似乎急于抹去一个人留下的所有痕迹。深植于这所房子里的回忆,他那温柔的父爱,以及那些短暂的幸福瞬间,都被那雪白的“信仰”吞噬,沦为狂热分子的消遣。
她周围的世界开始模糊,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如果成为神明的附属品,将其他所有价值都抛诸脑后,真的是一种如此快乐的存在。
如果人们能为了如此虚无的东西,就抛弃家人与朋友。
那么,真正该被抛弃的是 ──。
“塔拉 ──!!”
有人猛地抓住塔拉的肩膀,大声呼喊她的名字。
塔拉仿佛从梦中惊醒,浑身一颤,那些麻木的思绪也随之消散。
当她重新集中精力向前望去,看到一个大半张脸被灰白发丝遮住的男人。
周围火焰映照出的光影,让他的脸乍一看显得苍白如鬼。
一个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与她争吵过无数次的人。
“……班尼特。”
“清醒点!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尼奥勒已经先进宅邸了。我来拖住这些疯子,你进去救亚伯拉罕!”
班尼特说完,便抽出长剑,向前冲去。
那些狂热分子,仿佛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们的“庆典”,尖叫着吟唱咒语,任由火焰灼烧自己的肢体。
“哗啦 ──!”
破碎声、砍杀声、蹬地声,还有空间的震动声交织在一起。
尽管战斗的喧嚣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
她的脑袋昏昏沉沉,一片茫然。
没错。亚伯拉罕。
圣女塔拉踉跄着冲进宅邸。
此刻,她脑海中唯一的画面是……
那座父母居住的房子。
她凯旋而归,心中思索着重逢时该说些什么,她将手指放在门把手上,转动手腕打开门……然后向前迈进,倾诉这一个月来无法言说的担忧与爱意。
她小心翼翼地呼唤着。
门缓缓打开,从右侧露出屋内的景象。
她与家人一起装饰的书架,父亲最爱的圆椅,每次长高都会刻下记号的柱子,一家人围坐用餐的圆桌。
还有……
苍白的手指。
憔悴的手腕、前臂、肩膀。
两具尸体横陈。
苍蝇嗡嗡乱飞。腐烂的恶臭,不明液体在地上蔓延,肿胀的双脚,以及……
在左侧墙壁上,俯瞰着这一切的,是一尊慈祥女神的木雕。
已经失去过一次亲人的她,以为自己再也无法承受失去这样的人。
所以,这一次。求求你。
“……亚伯拉罕!”
在这不断重复的悔恨中挣扎时,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希望这一次自己还不算太晚。
那苍白的火焰仿佛能烧穿时间与空间。
如果在宅邸内四处寻找时,火焰擦身而过,带来的不是水泡灼烧,而是皱纹与老年斑迅速浮现。
圣女塔拉周身包裹着魔力。有了这层魔力护罩,她便能抵御那雪白的火焰。
走进宅邸,她四处张望。
他们常一起用餐的餐桌旁,没有亚伯拉罕的身影,壁炉边舒适的椅子上也不见他。
接着,在通往二楼的墙壁上……她注意到一个用笔画出的箭头,似乎是尼奥勒留下的指引。
圣女塔拉顺着箭头的方向,跑上楼梯。
箭头指向一扇活板门,那是通往能清晰看到星辰的屋顶的入口。
圣女塔拉爬上从活板门已经放下的梯子,握住最后一格横档,她用力将自己拉了上去。
夜空映入眼帘。
即便宅邸熊熊燃烧,散发着雪白的光芒,夜空中的星辰依然闪耀得格外明亮清晰。
圣女塔拉感觉到一种注视。
仿佛每一颗星辰都是某个人的眼睛,感觉就像某个伟大神圣的存在正在注视着她。
当她低头看向地面,看到尼奥勒静静地站着。
她就在亚伯拉罕放置观测数据的桌子前。
“尼奥勒,亚伯拉罕在哪儿?!”
“????.”
没有回应。
或许这份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塔拉摇了摇头。她不愿接受这份沉默。
不。不可能。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她想抓住尼奥勒问个究竟。
尼奥勒视力敏锐,如果亚伯拉罕还没被找到,她应该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所以,只要她说……似乎亚伯拉罕已经逃脱了。他肯定还活着。
只要她这么说就好。只要她能这么说。
但在塔拉伸出的手还没碰到尼奥勒时,她便像被重物压在肩头一般,瘫倒在地。
接着,被她身影遮挡的东西显露出来。
“????.”
桌上摆放着亚伯拉罕被砍下的头颅,像被烧焦的祭品一般。
……
那些狂热分子看似虚弱,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防御手段。
他们的反应速度和行动能力,和不会使用魔力的普通人无异,因此只要稍微用点力气就能将他们杀死。
然而,他们的杀伤力却高得惊人。
“啊啊啊啊 ──!!”
“咔嚓。啪。”
一名狂热分子完成吟唱,像被拧干的毛巾般扭曲着,以螺旋状的姿态死去。以他们的生命为代价,一股在宇宙中肆虐的强大存在的力量被释放出来。
一枚扭曲空间本身的“子弹”。
他们的魔法似乎融合了黑魔法与神力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特性。
一种需要牺牲某些东西才能施展,并借助来自未知领域力量的魔法。
“『瞬间冰封』。”
“唰 ──!”
班尼特在脚下制造出冰面,滑行躲避魔法,仅仅是躲避,就足以减少狂热分子的数量。
只需采取防御姿态,避免过度消耗体力即可。
作为一名同时运用魔法与剑术的魔法骑士,他在这场防御战中展现出卓越的能力,用魔法应对各种变数,以剑术弥补杀伤力。
“『岩石生成』。”
因此,班尼特广泛学习了各种魔法,而非专注于单一魔法流派。
毕竟,魔法本就是为了弥补实用性上的不足。
“嗖 ──!”
“啪!”
班尼特扔出的尖石击碎了一名狂热分子的头骨。
一击得手后,班尼特冲破墙壁,躲进宅邸的一个房间。
一连串的魔法倾泻在消失的班尼特留下的残影上。
“轰 ──!”
伴随着空间的颤抖声,宅邸的外墙扭曲着消失不见。
一直躲藏着的班尼特现身,从破墙处扔出两块石头。
“啪。啪。”
几乎同时传来撞击声,又添两具尸体。
那些翻滚着倒下的尸体,被雪白的火焰吞噬,甚至没留下一丝烧焦的气味就腐朽殆尽。
这样的战斗本可以持续至少一个小时,但是……
宅邸在燃烧中吱呀作响,逐渐断裂崩塌,依靠它作为掩护,可能在救出亚伯拉罕之前,它就先塌了。
在没有掩护的开阔地带战斗太过危险。
虽然圣女的魔法可以阻挡攻击,班尼特也能用剑膜进行防御……但魔力的消耗极大。
不知道还会出现多少敌人,所以最好尽可能节省魔力。
班尼特对这些问题有一个解决办法。
黑魔法。
这也是他不专注于单一魔法流派的另一个原因。
毕竟,以灵魂为材料的魔法,即便只是粗略学习,威力也能得到极大提升。
他该使用吗?但是……
如果圣女塔拉察觉到黑魔法的残留,那就麻烦了。
毕竟,她绝对无法容忍一名黑魔法师,这意味着班尼特将不得不杀掉塔拉和尼奥勒。
就在他思索这些的时候,狂热分子们开始撤退,他们仰望夜空,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偏偏在这个时候?班尼特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他抬头望向天空。
夜空……鼓了起来。
原本看似平整的夜空,此刻竟出现了弧度,就像一个即将爆裂的膨胀气球,随时准备向大地倾泻出什么东西。
班尼特从宅邸中冲了出来。
不管即将发生什么,他们都得赶紧逃离这个地方,他也顺着尼奥勒留下的箭头,向屋顶跑去。
在那里,他看到了亚伯拉罕被砍下的头颅。
塔拉似乎遭受了巨大的打击,瘫倒在地,涕泪横流,呕吐不止。
尼奥勒目光茫然地站着,摇摇晃晃,仿佛陷入了噩梦之中。
而亚伯拉罕已身首异处。
宅邸仍在燃烧,每当火焰在风中闪烁,数十道阴影便浮现出来,摇曳着,随后消失不见。
这场景宛如地狱。
“……这……到底……是什么……”
班尼特强自镇定,环顾四周。
亚伯拉罕的头颅被像屠宰猪牛一样对待。
他的舌头被割掉,眼窝空洞漆黑,嘴唇被缝成一个怪异的笑容,额头上烙着一个活祭的印记。
一个烧焦的祭品。
有人甚至献上了亚伯拉罕的灵魂。
班尼特明白献上灵魂意味着什么,也深知灵魂被撕裂时的痛苦。
亚伯拉罕一定是在极度的痛苦中死去。
甚至此刻,他可能仍在痛苦地尖叫。
那里还发现了用血写下的字。
“既已得到有瑕疵的母山羊,我们自然感恩,故献上此物。”
这是毫无逻辑的胡言乱语,疯子的呓语。
一股怒火在班尼特心中燃起。
然而,他并未被愤怒冲昏头脑,还有事情要做。
他们需要逃离危险,离开这个地方。
“塔拉,尼奥勒!清醒点!”
“……这一次……我又……又一次……太晚了……”
“????!!”
“啪 ──!”
班尼特一巴掌扇在塔拉脸上。
她的头猛地歪向一边,有那么一瞬间,她空洞的眼神恢复了些许焦距。
“我们得离开这儿。夜空很奇怪,有东西要来了。如果我们留在这里,会死得很惨!赶紧行动!”
由于尼奥勒没有任何反应,班尼特将她扛在肩上,抓住塔拉的手腕,带着她离开。
要是有时间,他真想好好安葬亚伯拉罕的头颅,但保护另外两人的安全才是当务之急。
就这样,班尼特疯狂地奔跑着。
宅邸上方那股不祥的气息愈发浓烈,他像逃离一颗滴答作响的定时炸弹的辐射范围一样狂奔,直到……
他来到了第一次遇见亚伯拉罕的地方。
一个垃圾收集点。贫民窟与外界的交界处。
那个绿色的衣物捐赠箱,仿佛在欢迎他们的再次到来,一盏破旧的路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将尼奥勒放下,松开塔拉的手腕后,班尼特坐了下来。
然后,他回头望向亚伯拉罕的宅邸。
某个……东西……
某个由夜空与星辰构成的东西,一个难以形容的存在,它的形态如此不规则、难以捉摸,甚至无法预测是否能被砍杀。
它眨了眨由星座构成的眼睛,舔了舔如宇宙般漆黑的舌头……
它张大嘴巴,将宅邸整个吞下。
然后,仿佛作为“奖赏”,它向大地吐出一些黑暗且无形的东西。
从远处看不太清楚。
但从轮廓上看,毫无疑问那是怪物。
怪物被释放到了这座城市。
尼奥勒茫然地站着,咬着食指指尖,直到咬出血来。
然后,她用手指在粗糙的柏油路上划着写道:
[如果我没有去救那个人,亚伯拉罕会活下来吗?]
“……不,他还是会死。别再想这些没用的了。不管我们在不在,银暮教团的那些混蛋都会发动攻击。而且我……会抛弃亚伯拉罕。不管你们俩是否反对,我都会那么做。”
[谢谢你这么说,班尼特。]
“……别……这样了。别再写了。毕竟,就算给你的手指施展治愈魔法都是浪费。我们需要节省魔力。我们得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报告中提到的临时基地。卡特街201号,东购物中心,二楼。
鉴于那里存放着侦察时收集的物资,在他们失去住所的现在,这是最佳的选择。
他们必须行动了。
班尼特正准备催促塔拉和尼奥勒快点走时 ──。
“我们十分钟后前往调查员提到的秘密安全屋……”
班尼特给了她们一些缓冲时间。
毕竟,她们似乎需要时间来修复破碎的心,哀悼逝者,并积蓄重新站起来的力量。
星辰与月亮仿佛牵着手,带着冷笑俯瞰大地,唯一的慰藉,只有那闪烁的路灯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