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辰殿屋顶之上,孟元贞并没有抽出自己的手,而是顺势整个人靠在了苏敬之的肩头。
苏敬之没想到孟元贞会这么靠过来,他的身体紧绷了一下,很快又放松了下来。
“苏敬之,你还记不记得你刚刚到东宫时候的事情?”
孟元贞舒服的靠在苏敬之身旁,眯着眼睛开口道:“那时候的你,少年老成,我觉得你像个小老头,很无趣,所以我每天捉弄你,命令你做一些危险的事情,那时候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劣?”
“没有。”
苏敬之微微摇头:“我一直觉得,陛下很善良。”
善良吗?
孟元贞有些失笑。
“父皇说,善良就是妇人之仁,一个帝王是不需要这样的情绪的。”
是啊,现在回忆起来,父皇到底都给了她什么?
父皇宠她,让她变得骄纵跋扈。
父皇教她,让她变得冷血无情。
原来从一开始,父皇就没想过要教好她。
甚至,他亲自为她选的三个帝夫,其实就是她的殉葬场。
“苏敬之,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和安芜,你们都那么聪明,学什么都学得很快,而我……从小老师和父皇都嫌弃我的愚钝,我文不成武不就,我什么都不会。”
如今的孟元贞也只有在苏敬之和安芜面前,才会展露真正的自己,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是从年少时候,陪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他们一直都知道,这些年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是无尽的打压,无穷的压力。
一开始的孟元贞,真的以为父皇对自己给予厚望,她曾经真的很想努力的想要做好一个储君。
但是她一次次的让父皇失望了。
直到那一天,父皇叫过了她,温柔的拉着她的手说:“贞儿,父皇就你一个女儿,我不想看你每天活的这么辛苦,以后,你不爱听讲筵的话,可以不听,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你今年也十五了,我帮你选几个陪侍,去东宫陪你,可好?”
在那一刻,其实孟元贞立刻领悟了父皇的话——
父皇放弃了她。
给她选陪侍,就是在暗示她,让她到了年纪就赶紧选好一个成婚,然后生出一个皇太孙来,继续培养。
一个不成,就再生一个,反正陪侍多得是。
那一刻,孟元贞笑着站在孟彦霆面前撒娇:“谢谢父皇,儿臣就知道,父皇你对我最好了!”
实际上,在那一刻,孟元贞很难过。
她觉得自己以往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她果然是个废物。
自那之后,她就彻底的放弃挣扎,不再有什么上进的念头,只想做个混吃等死的皇太女。
三年多前,卫子瑜,秦牧和谢祈进宫那一日,孟元贞远远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就被谢祈给吸引了。
其实不是因为谢祈有多与众不同,而是她在谢祈眼中,看到了曾经被自己深埋的倔强和不服气。
她百般讨好谢祈,就是想要让谢祈爱上她,之后她再慢慢折辱他,让他不再有那些无所谓的傲气……
就这样,孟元贞稀里糊涂的过了三年,直到父皇遇刺,系统出现,她的人生迎来了第一次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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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其实你已经很好了,有些事情你只是不擅长,那并不代表你比别人差。”
苏敬之的声音打断了孟元贞纷乱的思绪。
“是吗?我第一次发现,你还挺会安慰人的。”
孟元贞无所谓地笑了笑。
“其实,早在几年前,我就放弃了自己,放弃了一切,可是现在……我突然不想就这么放弃了。”
孟元贞的眼睛此刻明亮的胜过了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系统的出现是个意外。
它告诉孟元贞,十三年后会天下大乱,她会成为一个亡国的女帝。
它还告诉她,过不了多久,大乾就会开始内乱,忠臣良将饮恨埋骨,奸佞小人把持朝政……
这不是孟元贞想要的未来。
“朕的大乾,会越来越好的,苏敬之,你说对吗?”孟元贞喃喃自语。
“嗯。”
苏敬之用力的点了点头,下一刻,一股倦意袭来,苏敬之有些头脑昏沉,脑袋一歪,就把头靠在了孟元贞的香肩上,睡着了。
这烈酒的劲儿,确实很大。
“哎,苏敬之啊苏敬之,你该好好练练了,酒量真差。”
孟元贞微微摇了摇头,下一刻,她轻盈的起身,单手扛着醉倒的苏敬之,飞下了屋顶……
第二天一早,孟元贞从龙床上醒来的时候,又变得神采飞扬起来,仿佛昨日的一切内心忧愁,全都不复存在了一般。
其实,她从小就被景隆帝孟彦霆训练,那心理素质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今日是她去御书房处理奏章的日子。
朝堂里的那帮老家伙们,就是喜欢得寸进尺,让她七日一上朝还不满足,前段时日,于铮那个老匹夫又使用了倚老卖老装病这一招,逼得孟元贞不得不同意,隔几天就帮着他批阅一些奏疏。
哎,毕竟于铮年纪大了,她也不能总虐待老年人不是?
御书房里。
孟元贞看到一堆奏章不由得有些头大。
“安芜,怎么回事?前段日子的奏章可没有这么多啊。”孟元贞随手翻看了一本,是有关秋闱的。
“陛下,快到乡试的日子了,所以这段日子有些奏章是在启奏乡试改革的事情,这件事一直是太傅大人主导的。”
安芜不愧是孟元贞身边的百科全书,只要你问她,就没有她回答不上来的。
“老师要改革啊,那朕必须要支持。”
孟元贞随便扫了一眼,觉得没啥问题,立刻拿起朱批红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对号。
其实处理朝政这些日常操作,她五岁起就开始学习了,曾经十分的耳熟能详。现在再处理起来也不是那么困难,只是稍微有些枯燥乏味罢了。
孟元贞随手翻看着奏章,看顺眼的就通过,不顺眼的就扔一边,看着看着,她突然眼神一凝。
她居然在奏章里看到了“谢祈”的名字。
“这个叫林建的是什么人?怎么还给谢祈求情呢?”孟元贞一脸狐疑的开口。
“陛下,林大人是御史台的,上次被你关进黑鳞卫衙门,后来周大人给他求情,你才放他出来,还让他官复原职了。”安芜在一旁帮着孟元贞寻找了一下被她忽略掉的记忆。
“哦,周爱卿的同僚啊,这林建有病吧,坐牢还和谢祈处出感情来了?真是碍眼,他那么喜欢谢祈,派人再把他关进黑鳞卫,和谢祈多相处几天。”
孟元贞一边说着,一边把那奏章甩给了安芜。
“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就这样,一道口谕从皇城传到了黑鳞卫,燕桥的人很快就冲到了御史台衙门,二话不说,又把林建给抓走了。
【林建:!!!等等,等一下!我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受伤的又是我啊!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