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瑶院中的小厨房中没有羊肉,她是去了北院的后厨才找到的羊肉。
她忙活了半天,只为煮一碗羊汤。
明明心里怨他,但煮汤这种小事依旧不愿假手于人。
今夜是有些许冷的,靠在灶台边只暖一面。她时不时的背过身暖一暖,心中念叨着,来时没多穿一件。
她厨艺不好,上一世被宠的忘了形,只懂得附庸风雅和吃喝玩乐,鲜少亲自下厨,即便是下厨也只是做些点心之类的。如今会的,不过是重生后,抱的佛脚,打算着学做一回贤妻良母。
院子里很静,只有灶炉里木柴燃烧的声音,偶尔一两声的“噼啪”响,都能传的很远。
她生疏的处理着羊肉上的筋膜,菜刀剐蹭菜板传出沙沙声。她虽然手法生疏,却处理的十分精细。
羊汤用当归做配,宋瑶虽不通药理,也知羊肉温阳补气,当归活血养血再加上些红枣,枸杞,补身是最好的。
玄止不喜羊肉膻气,即便太医早就劝过多食,他也用的少之又少。
她怕羊膻过重,他下不去嘴,所以先前就找厨子问过,放一块白萝卜进去同煮便可去膻。
红穗踏着细碎的步子,带着深夜里清冷的风推开了厨房的门。
“姑娘,我来帮你吧!”
就在这时,只听得“砰”地一声响,那扇紧闭着的门被推开了。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划破了屋内原本宁静的氛围,将正全神贯注做事的宋瑶吓了一跳。只见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手中的动作也戛然而止。
待她定下神来,抬眼望去,原来是红穗站在了门口。看到来人是红穗之后,宋瑶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嗔怪道:“吓死我了!我不是叫你跟青蕊一起去煎药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红穗脸上露出一丝歉意,轻轻地抿了抿嘴唇,赶忙解释道:“姑娘莫要怪罪,药已经在煎着了!有青蕊在那儿盯着呢,不会出什么差错的。您整日操劳,实在辛苦,不如先去歇息一会儿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说着,红穗便快步走到宋瑶身旁,伸手想要接过她手中的活计。
而宋瑶却并未立刻应允红穗的提议,而是不慌不忙地伸出手,轻轻掀开了那个正在闷煮着羊肉的瓦罐盖子。瞬间,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令人垂涎欲滴。宋瑶微微低下头,仔细地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
她觉得自己身上染了膻气。
她倒是不在意的,不过...她怕玄止闻见难受。
“那你仔细盯着火,我回去沐浴。”宋瑶提起裙摆,跨过小厨房的门槛,顺手接过红穗递来的灯笼。
初春的冷风,吹在人身上还似冬夜般刺骨,叫人忍不住打哆嗦。
叶子随风摇曳,发出簌簌声响,本是寻常响动,但在这漆黑寂静的夜中,却增添了些诡异森然之感。
此刻已至深夜,万籁俱寂,偌大的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宋瑶独自一人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缓缓前行。微弱的灯光在黑暗中摇曳不定,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周围的一切依旧被浓重的夜色所吞噬。宋瑶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她紧紧握住灯笼的手柄,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起来。
“这条路我前世已经走过八百回了,没什么好怕的……”
宋瑶一边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一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是那股莫名的恐惧却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怎么也挥之不去。
自从重生,她愈发的信鬼神之说,平日烧香拜佛,不敢有一丝懈怠。
她只顾着快走,路没看仔细,却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脚踝一歪,她便扑摔在地上。灯笼脱手而出,甩到了一旁,竟燃了起来。
她顾不得看灯笼,此时脚踝和手肘,手掌都痛的钻心,她倒吸凉气,好半天才缓过劲。
宋瑶有些茫然地跌坐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之上,心中满是后怕与惊慌。她颤抖着手,缓缓伸向那被点燃的灯笼,借着火光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只见原本白皙娇嫩的手掌此刻已被蹭破了皮,鲜血正从破损处汩汩流出,瞬间染红了一大片肌肤,看上去触目惊心。
宋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轻轻对着伤口吹气,试图以此来减轻那火辣辣的疼痛感觉。然而,这轻微的举动似乎并未能起到多大作用,痛感依旧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
稍稍缓过神后,宋瑶鼓起勇气侧过身子,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将自己绊倒在地。可就在她扭过头的那一刹那,一道红色獠牙鬼脸的残影映入眼帘!
虽然是一闪而过,可宋瑶还是看清了。那鬼脸狰狞可怖,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扑上来将她生吞活剥一般。宋瑶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升起,迅速传遍全身,四肢也随之变得绵软无力起来。
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声便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冲了出来。
那叫声尖锐刺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远远传扬开来,其中饱含着无尽的恐惧和凄厉。
宋瑶双手高高举起,紧紧地遮挡在面前,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她紧闭双眼,嘴里念念有词:“有……鬼……有鬼……啊……啊……”整个人已经完全陷入了极度恐慌之中,无法自拔。
她害怕得浑身颤抖不止,仿佛每一根骨头都在战栗着,双腿发软到根本提不起一丝力气来逃跑。极度的惊恐让她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了一般,只能发出一声声凄厉而又绝望的尖叫。那尖叫声划破夜空,回荡在寂静的四周,却丝毫无法减轻她内心深处不断蔓延的恐惧。
此刻的她完全沉溺在了这无尽的恐惧之中,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灵魂一样,呆滞地站在原地,连抬起头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因为她不知道下一刻会有怎样可怕的景象出现在眼前,这种未知的恐惧比任何已知的危险更让人毛骨悚然。
\"阿瑶……\" 这声焦灼的呼唤仿佛划破了夜空,直直地传入宋瑶的耳中。紧接着,她只觉得一股温暖瞬间将自己包裹起来,一双带着浓浓暖意的大手,把她紧紧地拥入胸膛之中。
\"怎么了?怎么了?别怕......我来了......我来了......\" 姜玄止那急促而又关切的安慰声不断在耳边回响着,同时他那炙热无比的怀抱也传递给宋瑶一丝丝安心的力量,使得原本已经完全陷入惊恐状态的宋瑶逐渐开始恢复了些许理智。
她慢慢地抬起头来,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如同两颗晶莹剔透的珍珠一般,随时都有可能滚落下来。那张因为极度惊吓而显得有些苍白、木讷的脸庞此刻看上去更是楚楚可怜。当她终于看清楚眼前之人正是姜玄止的时候,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深处的恐惧与委屈,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她用力地抱紧了姜玄止,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整个人都蜷缩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嘴里还不停地喃喃自语道:\"有鬼......有鬼......有鬼啊!\" 而且随着每一次重复这句话,她的音调都会不自觉地提高一些,仿佛这样就能驱散那可怕的鬼影一般。
与此同时,她的额头也渐渐浮现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只见她一边用颤抖的双手在面前胡乱比划着,一边语无伦次地描述道:\"红色的......红色的脸,还有长长的獠牙......它瞪着大大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我......玄止,我真的害怕极了......我好怕......\"
姜玄止那修长而有力的手轻轻扶着她的后脑,微微施加了一些力道,使得她娇小的身躯紧紧地贴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俊秀的脸上溢满怜惜,他闭上眼睛,将眼底的心疼掩去,轻哄抚慰,“不怕...没有鬼...没有的...不用怕...我在这,没有妖魔鬼怪敢来侵扰你。”
姜玄止身后跟着无驹,他们是同一时刻到的,未等姜玄止发话,早已无驹飞身去四周查搜。
宋瑶的尖叫声,引来值夜的仆人,七八个人提着灯笼,小跑而来。
“王爷,王爷...发生了什么?可是有贼人?”
为首的人气喘吁吁,紧张发问。
姜玄止闭了闭眸再睁开时,他眼底原本还残留着的一丝隐忍和疼惜如同被风吹散的轻烟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冰冷至极、仿佛能将人冻结成冰的目光,直直地朝着那询问之人射去。
那询问之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升起,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身体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你们就是这样值夜的吗?”姜玄止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阴沉和低哑,就好像是从九幽地狱深处传来的恶鬼咆哮。
“叫上人,四处搜查一遍。”姜玄止俊逸的容颜上满是阴鸷,骇的几个仆人立刻四散奔逃般前去搜查。
“好了不怕了,我们先回去...”姜玄止哄着宋瑶,不同于对下人的疾言厉色,他换了温软的语气,安抚颤抖的她。
青蕊提着一盏灯笼,跑的飞快,远远的看见烧起的灯笼,惊叫着跑到近前,“姑娘...姑娘...怎么了...”在外人面前她都是叫王妃的,此时叫姑娘真是慌急了,顾不得规矩不规矩的了。
“不跟着伺候,干什么去了?”姜玄止声音带着寒气斥问。
青蕊看着宋瑶手上的伤,心疼的眼眶氲了泪,“奴婢...奴婢在小厨房煎药...都怪奴婢...奴婢该跟着王妃的...”
姜玄止怒气更甚,直接吼了出来,“荒唐,王妃身边只有你一个丫头伺候吗?”
宋瑶缓了些精神,双手环抱的更紧些,抬着头,眼圈通红,怯怯道:“不...不怪她们...是我...是我要自己回去的-...”
看着宋瑶惊恐无状的模样,更叫姜玄止心疼。他将她抱起,细语轻声,道:“好好好...谁都不怪,我们先回去,回去再说好不好?”
宋瑶点头如捣蒜,双手紧搂着他脖颈,绝艳的小脸,梨花带雨,眼中更带慌恐,叫人看了就能生怜爱来。
姜玄止抱着宋瑶,大跨步的走回暮生阁,无半点虚弱之象。
宋瑶的惊叫,搅扰了酣睡的人,不断有人跑出来询问。青蕊跟在后面一一打发回去,她心知,这会的王爷煞气十足,谁凑上去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姜玄止将宋瑶放在床上,回头对赶过来伺候的绯樱,青蕊,道:“去给王妃熬碗安神汤来。”他语气依旧冷冷的,坐在床边,环抱住伸手想依偎他的宋瑶。
宋瑶无话,躲在他怀中,她的身体依然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仿佛还沉浸在刚才那可怕的经历所带来的恐惧之中。
偶尔,从她微微张开的嘴唇间会传出一两声极其细微的呜咽之声,就像是被风吹动的琴弦发出的轻颤音调一般。每一声呜咽都如同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揪扯着他的心弦,令他心疼不已。
他轻轻拍抚宋瑶的背,让宋瑶的头紧贴着他,用着最温润柔和的语气哄着,“好了好了,不用怕了,万事都有我在,我不是说了?无论是妖魔鬼怪还是牛鬼蛇神,我都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宋瑶受了惊吓,神情依旧呆滞,却还是点头应是。
她的身子一直僵着,一片冰凉。姜玄止感受的到她身上温度久久不能回暖,眉心一蹙。他伸出手再次将宋瑶抱起,放在了自己的腿跨上,再将床上被褥一把扯过,将宋瑶盖了个严实,只露出个脑袋。
他知道,这会的宋瑶惊魂未定,半点离不开他,只有这样抱着她,才能让她略略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