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抱有和宁国公主一样的心态。
这边还有个乐得看热闹且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你明白啥了?这事你真明白了?”
韩力走到宁国公主身后,很自然地把手放在轮椅的把手上,望着已经垂下的剑的朱老四发问。
韩力会这么问是有原因的:一方面,他实在好奇永乐帝从眼前场景中联想到了什么,以至于自信满满地连声说他已经懂了;另一方面,韩力觉得这家伙很可能对事情有了某种偏差的理解,而且这种理解八力对自己不利。
自己的形象怕是被误解得很惨。
所以他打算问清楚具体情况,看看是否有必要澄清一下以保全自己的名誉。
朱棣瞧见韩力竟然那么自然地把手搭在他二妹坐的奇座椅背后面,心中不由得涌起了复杂情绪。
再一看二妹对此居然丝毫不抗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后,朱棣感觉自己就像被人狠狠刺了几刀一样。
想要“刀人”的心思更甚了。
他冷眼扫向韩力,意图将之震慑。
本来,朱棣并不想开口解说的,因为这件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说出来可能会伤及自己二妹的尊严。
可是如今,看见这个轻浮之徒竟敢堂而皇之地站在自己面前,来到二妹身旁反而主动质问起自己来。
朱棣再也忍不住了!
他决定要把该说的都说出来。
要以这种方式警示对方的放肆,并尽量唤醒二妹使她能明辨是非,睁开眼睛看清此人本质。
“你还好意思问我!你以为你能蒙混过关吗?
你这种奸诈小人、奉承谄媚之人!
你一个阉宦,肯定是利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花言巧语,在我二妹最脆弱无助之时趁虚而入骗了我二妹!
我的二妹生性纯良,加之遭受打击后变得更加敏感与自卑。
她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愿见外人。
可你呢?偏偏就是你抓住了这个机会步步紧逼,最终让二妹对你心甘情愿死心塌地、甚至为之寻死觅活!
否则的话,难道我父皇那样的英明之人,怎会荒唐地下达圣旨让二妹嫁给你这么个太监?
若非如此难言,父皇怎么会既下了圣旨又不昭告天下?
以至于连身为亲王的我也浑然不知?
若你不是太监,你怎能住在宫里这么多年还能安然无恙?
更别说订立婚约之后还长期住在寿宁宫里!”
朱棣越说越激动,眼神如刀直盯着韩力,目光里满是愤懑与憋闷以及一股深信自己完全猜中的笃定感。
这一席话说完,顿时让朱有容以及小荷听得目瞪口呆:
唉哟喂!这也行?之前的朱棣怎么能联想到这么多?简直神逻辑啊!
这便是您所说的理解了吗?
顺着朱棣刚刚表达的思路延伸思考,发觉他所说的内容似乎并无明显错误。
依据他的观点分析,那些原本被他认为不符合常理之处,竟真的变得合情合理且可以得到解释。
凭借自己父皇母后等人对自己的爱护之情,再结合自身经历过的不平之事,如果真的在类似的问题上采取坚决的态度进行争取和请求,也许父皇确实可能应允……
韩力同样被朱棣这番言论震得目瞪口呆。
尽管起初他就能大致推测,朱棣的想法与实际事实之间必定存在较大差异。
却也万万料不到如此夸张!
重点是,顺着朱棣所阐述的内容逻辑推想,此事居然颇具合理性且内部逻辑自洽。
之前怎么就没察觉到朱棣有着这般独特的逻辑思维呢?
未曾想到,你竟然隐藏着如此深度的一面,永乐帝!
而韩力等人在听完他的话语后的愕然表现,在朱棣看来则全都转化为对自己一针见血洞察的惊骇与失措。
“你说我是太监?我都明确告诉你我不是,为什么仍要执念于我身为太监的说法?”
韩力震惊之余,望向朱棣并予以反驳,力求证明自身并非阉宦。
“哼,你连胡须都无,还妄称不是太监?”
睿智明达的永乐帝早已了然一切。
韩力这种由于现代职业习惯使然,听到他人称其为太监便会心焦反应的行为,在朱棣看来正好坐实了他乃太监的身份。
此般人物如果不是太监,闻其言又怎会有这般强烈的应对举措?
毕竟越是有所欠缺之人,越忌讳他人提及自身的短板。
就宛如他自己一般,夫人之前总难产子,便被人非议,说三道四,每每触及都会异常恼怒。
韩力的手指轻触下颚那处光洁区域,心中暗暗思忖:\"是我自己每日刮净的,这不一直保持清爽吗?\"
身来自现代社会,自然带入诸多生活习惯。
例如剃须这习惯。
但凡下巴稍冒些胡子渣,便有冲动去除干净。
尤其今晚初遇宁国公主的大日子,更是在仪表仪容上格外精心。
早先便完成过剃须作业,出门前夕还在铜镜前细细梳理一遍,将胡子根根清理殆尽。
这些在现代社会颇为寻常的生活小节,何以到了朱棣这里,就被当作认定其是太监的确切证据呢?
\"刮掉的?\"
朱棣听毕冷哼一笑,
\"你还真敢狡辩,觉得我很蠢很易被骗么?
莫不是和我那位妹妹一样容易蒙混?
若真是修剪胡须,谁会修剪得一干二净不留丝毫?\"
在这个特定的历史时期,老年人没胡须只存两种可能:女性或者太监。
平常男性何来剔净胡须之举?
胡须稀少者更是极为珍视自身仅有的毛发,
一旦只剩数根胡须,爱惜的程度恐怕远超生命价值本身!
基于日常生活经验,朱棣轻易看破了韩力这所谓的拙劣谎言。
韩力闻言一时难以应对,内心不禁感慨,
怪不得在这个特殊的年代背景下,没长胡子就会被人怀疑是太监呢。
如此下去,怕是许多后来穿越于此的同胞也要跟我同病相怜了。
\"那个...四哥,韩公子真没有对我有所欺瞒。
而且,他绝非太监,他每天确实在剃胡须。
\"
此时宁国公主终是无法忍耐继续观看,于是轻轻出声予以解释说明。
有关韩力不蓄须之事,她也曾起疑,后从小荷那里了解到原来这是他个人的生活方式,知晓真相后不禁释然,并暗自略感安心…
然而,朱棣又怎会轻易相信宁国公主的说辞?
他心里认定,这定是韩力用什么手段迷惑了自己的妹妹,才让她分辨不清方向,分不清是非,甚至还在为那宦官开脱。
“二妹,你太糊涂了!”
朱棣望着宁国公主,语气里满是痛苦和失望,“你怎么能这样糟蹋自己?我身为哥哥,看你如此,真是心痛啊!”
说到动情之处,朱棣甚至落下了眼泪。
这一幕把韩力都看呆了——谁能想到堂堂永乐大帝竟会这般情绪外露,完全不像印象中的英明果决之人。
他忍不住腹诽:这怕不是个脑洞皇帝吧?怎么还有点“妹控”
的意思?
宁国公主继续解释,可朱棣依然摇头不信。
她只能转头看向韩力,语气带着几分难堪:“奇怪……四哥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韩力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嗯,我也明白。
关心则乱嘛,这反而说明你们兄妹情深。”
宁国公主听了韩力这话,心头顿时一松,既感动又甜蜜:终究还是自己的韩公子最懂自己!
而这一幕看在朱棣眼里,却让他的眼皮跳个不停。
如果换做是一个普通的男子,他会由衷欣慰,毕竟帮妹妹找到幸福是他作为兄长的期许。
但眼前这个人却是韩力——这让朱棣心中的怒火几乎难以抑制。
稍作等待之后,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目光转向宁国公主,一本正经地说道:
“算了,算了,这件事我不多插手了。
既然父皇等人都同意,那就依了吧。
二妹你也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和选择。
若你觉得他好,那便是好的,完整不完整、是不是常人,在我看来已经无关紧要了。
只要是二妹你喜欢,做哥哥的就认了。
只要能让我的二妹开心,那就够了。
道衍大师曾告诉我,鞋子合不合脚,只有穿鞋的人自己才知道。
也许在我眼中这件事十分离谱,可在二妹你眼里却很平常。
你喜欢这种生活,喜欢这样的人。
那么好,只要你觉得对、觉得高兴,四哥便全力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