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哥华的秋雨连下七日,程雪衣的绣房始终笼罩在铅灰色的天光里。她靠在床头,指尖反复摩挲着绣绷边缘的血纹 —— 那是第 54 章坠星渊底留下的三蝶印记,如今银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像被雨水冲淡的记忆。
「雪衣,该喝药了。」叶无尘的声音从雾化的玻璃后传来,渡魂令刀柄的棉麻穗子已磨得发白,就像他鬓角新添的霜色。药碗里的星砂粥泛着冷光,这是墨涟漪用最后半片星砂核熬制的续命汤,却止不住她后颈的代码余毒。
程雪衣望向窗外,归魂花田里的花茎全部低垂,花瓣上凝结着黑色露珠 —— 那是记忆长河逆流的征兆。她的绣绷自动展开,却再绣不出完整的双界纹,银线总是在描到初雪掌心纹时断裂。「尘儿,」她的声音轻得像雪,「初雪今天去坠星渊了吗?」
叶无尘的手抖了一下,药勺在碗沿敲出细碎的响。他不敢直视妻子眼中的清明 —— 那是将死之人特有的通透,「她在记忆殿临摹你的绣稿,」他说谎时,渡魂令的刃口会无意识地颤动,「墨姐姐陪着她。」
其实初雪此刻正跪在星砂核前,掌心纹贴着水晶棺残留的温度。林晚秋的钻石仪显示,程雪衣的灵脉已经脆弱得像褪色的寿衣线,任何记忆波动都会加速崩解。「妈妈的绣绷,」小姑娘把脸埋进星砂,「为什么不能缝补自己的灵脉?」
绣房里,程雪衣的指尖突然划过绣绷,银线不受控制地绣出 1995 年迁坟日的场景:七岁的自己蹲在雪地里,绣绷上的双蝶纹缺了左翼。那时她还不知道,这道缺口会成为贯穿二十年的宿命 —— 就像此刻后颈的毒伤,再精巧的绣针也无法缝合。
「尘儿,记得我们在记忆馆的婚书吗?」她忽然笑了,指腹抚过绣绷上未完成的「叶程」二字,「其实我早就知道,双界蝶的翅膀,终究只能护佑一界的记忆。」
叶无尘再也忍不住,渡魂令「当啷」落地,他跪在床边握住她逐渐透明的手。她的掌心不再有薄茧,代码余毒正在消解护道者的印记。「别说话,」他的泪落在她手背,「星砂核的新锚点马上就好,墨姐姐说……」
「别骗我了,」程雪衣用指尖堵住他的唇,星砂在她掌心聚成初雪的婴儿影像,「初雪的掌心纹已经能独立共振,双界护道者的共生誓,该由她来续写了。」
窗外的归魂花突然集体凋零,黑色露珠汇集成河,在玻璃上画出双蝶的轮廓。程雪衣的绣绷发出细碎的爆裂声,三蝶纹章的银线全部褪色,只剩下她用血泪绣的第三只翅膀 —— 那是专属于母亲的、带着体温的针脚。
「尘儿,」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视线穿过他,望向记忆殿的方向,「告诉初雪,绣绷的针脚永远在她掌心,就像……」话未说完,后颈的毒伤突然迸发,代码余毒如黑色蝴蝶,啃噬着最后几缕灵脉。
叶无尘的渡魂令自动升起,刀刃却在半空凝滞 —— 他看见程雪衣的灵体正化作星砂,每颗都映着她未说完的告别。绣绷落在地上,银线指向初雪的方向,那是她用尽最后力气留下的、给女儿的引魂针。
温哥华的雨在下,程雪衣的绣房从此只剩空荡的绣绷,和一碗凉透的星砂粥。归魂花田的黑色露珠渗入泥土,却在根部孕育着某种微光 —— 就像她未完成的绣稿,终将在女儿的掌心纹里,重新绽放出双界的晨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