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安盈盈的身后,相继走出来四个狐族妖修,也都是伤痕累累,很是狼狈。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中年男人,长相俊美,穿着红色的对襟窄袖锦袍。虽然衣衫被划的、烧的有些褴褛,长发凌乱,脸也脏了,却依然给人一种温润儒雅的感觉。
中年男人双手相握,对着林清梦深深一拜,“大恩不言谢,浅予仙君今日救我妻儿性命,有苏末起日后定当结草衔环,以命相报。”
说完起身,随后又是一拜,“这一拜,多谢仙君不嫌弃小女出身狐族,承蒙您教导照拂了。”
这位正是有苏婉儿的父亲,昨日过生辰的寿星。
“您太客气了。”
林清梦回了一礼,“婉儿是凭本事进的五神山,教导弟子是本君应尽之责,不必言谢。”
跟在有苏末起身后的是一个佝偻的老头,一身粗麻长袄,因为破了口子,棉絮都钻了出来。“老朽白染,多谢仙君救命之恩。”
“白长老客气了。”
这位是只千年的九尾白狐,可惜早些年狐族鼎盛,大多走了邪修的路子,没少杀人。白染也不例外,修为被废的七七八八,不然千岁老妖又怎么会被赤阳宗的人这般欺凌。
再后面是一个清瘦的少年,看起来也就十八九的样子,一身青色锦缎直坠已经染上了血色,头发规规矩矩的束在头顶,因为逃命散了几绺搭在额前。
少年紧紧的攥着拳头,站在白长老身后一言不发。眼中的恨意比有苏婉儿更胜一筹,牙齿咬的咔咔作响。
“仙君勿怪。”
一位身穿鹅黄云烟凤尾裙的中年美妇人紧随其后,歉然的福了福身子,“奴家是有苏白氏,婉儿的母亲。”说着拍了拍那个少年的肩膀,“这孩子是只三尾,刚化形没两年,名叫七郎,平时很乖很有礼貌的。”
“只是昨个儿,他的父母和兄长都……”
林清梦看了七郎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夫人言重了,不要紧的。”
他侧头看了眼后面,见没有其他人了,便转身面向有苏末起,“有苏君,方便讲讲到底发生什么了么?”
“仙君,仙君,我来说。”
跪在最前面的一个高大汉子,噌的站了起来几步窜到近前,“它们能知道些什么?让我来说。”
“住口!”
林清梦立时来了火气,转身大声呵斥,“一来本君并未问你,也并不想听你说话。”
“二来奉劝你老实消停一些,山里的任何一位狐君要杀你报仇泄愤,本君都不会阻止!”
“你、你……”大汉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到地上。嘴唇哆嗦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凤星河立刻上前,把他拉起来并且推回人群,对着众人说道:“你们都安静些,等家师听完狐族所述,自会来听你们分说。再是心急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眼下你们还是先把筐里的尸体都交出来吧。”
有苏婉儿扫了他们一眼又别过头去,为了忍住扑上去咬死他们的冲动,硬生生的从自己的下唇咬下一块肉来。
安盈盈站在她身边,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有苏末起听见声音,也看了眼那一筐筐的狐狸尸体,眼中升腾起滔天的怒火,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转头面向林清梦,强迫自己不再看向那边。
他很清楚今日并不是报仇的好时机,眼前的仙君定然不会允许他们大肆屠杀人类报仇雪恨。
“我们坐下说吧,仙君刚刚大战一场,也歇上一歇。”
有苏末起带着众人往后退了几步,在山洞洞口席地而坐,洞里又窜出来几只狐狸崽子,窝到了几人的腿上。
林清梦跟着他们一起盘腿坐下,转头看了那边一眼,凤星河与长明二人正在守着那些百姓和赤阳宗弟子,顺便将个别人藏匿的狐狸尸体搜了出来。
有苏末起沉默了一会儿,双拳反复握紧再放开,同时做了几次深呼吸,轻咳两声,这才娓娓道来——
“仙君,实不相瞒,我等并不知道这些人到底为什么要来青丘屠杀我族。昨日是在下的生辰……”
青丘山里大大小小的狐狸怎么也有个上千只,开了灵智的约莫能有百十只,化成人形的妖修则只剩十三个了。
早些年狐族鼎盛的时候,大多都是邪修,杀人吃人的事儿做的多了惹了众怒,被人修大规模围剿过一次。白长老就是那时被废了修为,勉强留下了性命。
在有苏末起讲话停歇的间隙,白长老悠悠的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说来惭愧,当初我等手上确实染了不少人命官司,因此被人修追杀以及后来种种,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正是如此。”
有苏末起拍了拍白长老的手背,神色黯然,“不过狐族受了重创以后,不敢再与人族为敌,近些年几乎个个足不出户,除了婉儿全都窝在山里修炼。更不曾再去招惹过谁。”
“可是昨日……”
黄昏时分,赤阳宗的一众修士带着百十余人从山脚一路烧杀上山。
偏巧因为他的生辰宴,化了形的几个都聚集在他家的狐狸洞饮酒作乐,彼时虽然天色已晚但是还不曾离去。就连那些开了灵智的,也来了大半,不过是凑个热闹混些吃喝。
正好被赤阳宗的修士堵在洞里,双方斗法斗到夜半,狐狸窝差点儿就被一锅端了。
赤阳宗除了姬牧臣,弟子来了二十余个,除了眼下这九个其余的都死在了混战中。狐族这边几乎都受了伤,死了六个。
七郎的父亲是只七尾红狐,除了白长老以外数他年岁最长,修为也还过得去。
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化作小山一般大小的本体。抱着必死的决心独自抵挡、拖住了赤阳宗的修士,为其他人争取了一点儿逃跑的时间。
这才避免了抱团死在一起。
只是七郎的母亲……跟着大家跑了一半,抱了抱七郎,毅然决然的折了回去。
他们拎着几只狐狸崽子,躲进了这个极其隐蔽山洞里。没想到只藏了几个时辰就被找到了。
安盈盈一手握着有苏婉儿,不让她继续扣自己的掌心,一手指着那边的赤阳宗弟子,柳眉倒竖,“弟子几次对他们表明身份,说我二人是招摇山的弟子,他们却揣着明白装糊涂,还诓骗百姓。”
林清梦皱着眉听完,轻轻颔首,“本君明白了。诸位稍等片刻,待我再去问问他们。”说完拄着大腿站了起来,提起前襟下摆,弹了弹被火烧完还连在锦缎上的灰烬。
“师尊!”
有苏婉儿猛的跳了起来,力道大的差点把安盈盈直接拽飞,“弟子想要跟您一起去。”
她必须得去听听那些刽子手们的说辞。
林清梦垂眸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眼中怒火与恨意交织在一起,心知这是个无解的死结,点头应道:“既如此,那便一起来听听吧。”说完转身向人群中走去。
此刻已近午时,方才还在肆虐的狂风已经停了,太阳眼瞅着就要爬到正上空,阳光普照,整个山谷都暖和了起来。
“师尊。”
“师尊。”
凤星河走到林清梦身边,为他寻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头,“师尊,您坐这儿。”
林清梦冲他点了下头,极不明显的弯了弯唇角,“嗯,好。”
长明行礼之后拉住有苏婉儿的胳膊,带她走到那几个竹篓的边上,“婉儿,你们族人的尸首都在这里了,晚些、晚些将它们好生安葬了吧。”
有苏婉儿弯着腰,伸手轻轻的抚摸,眼眶红红的,“多谢师兄。”声音有些哽咽。
里面有好些都是她昔日的玩伴。
七郎突然跑了过来,一把推开有苏婉儿,将几个竹篓一一掀翻,狐狸的尸体铺了一地。
七郎跪在尸体中间,手脚并用向前爬着寻找,可无论是七尾的红狐,还是三尾的白狐,这里都没有。
他又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到最近的一个赤阳宗弟子身边,蹲下去双手薅着他的衣领拼命摇晃,大声质问:“我爹我娘呢?!我爹娘的尸体呢?!你们把他们的尸体扔到哪里去了?!”
那个弟子本来就受了重伤,这一晃更是头晕眼花,胸腔钝痛吐出一口血来,双手无力的握住七郎的手腕,“没、没了。”
“什么叫没了?”
七郎双腕向外一扬挣开那名弟子的手,转而掐着他的脖子,“难道你们把他们的尸体给毁了?”
“炼、炼、炼……”那个弟子被掐的差点翻了白眼,后面的话根本就说不出来了。
林清梦由指尖弹出一簇火苗,射到七郎的手上,“他已经被本君重伤,你再掐上几下,他便要死了。”
“你们要报仇本君无意阻止,但须得等到本君弄清始末之后。”
七郎捂着手腕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满脸写着不甘心。狠狠地瞪了林清梦一眼,转身去和有苏婉儿一起整理满地的尸首。
“那就你来说吧。”
林清梦指了下方才差点被掐死的赤阳宗弟子,“那孩子父母的尸体你们怎么处理了?”
“本君来的一路上,并未见到任何一具尸首,你那些同门的尸体又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