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就猜!
凤星河皱着眉毛回忆正厅里发生的事,想了好一会儿。
林清梦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说动手的人今日在场……
方才在正厅里,又和袁启有过接触的,除了梓恒仙君的那一脚,就只有勾陈神君师徒二人。
“难道是……”
他把声音压的极低,小幅度的来回转了转头,像是怕被人听到似的。
“勾陈神君?”
……
屋子里静悄悄的,久久也没有半点儿声响,久到凤星河以为林清梦已经睡着了。于是小声试探着唤他,“师尊?”
林清梦极轻的应了一声,“嗯,是他。”
“真的?”
凤星河扭动着肩膀拉开一些距离,“可勾陈神君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一来不是没有证人了么?”
“难道他想包庇梓恒仙君?!”
什么神君、仙君果然是一丘之貉!
巫山之事要是冯岛主做的,只怕勾陈神君早就大开杀戒,血漫水刃岛了。换了梓恒仙君不但啥事没有,还帮他把证人除掉了。
真是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林清梦重新睁开眼睛,在黑暗里眨了眨,答非所问,“星河,我觉得不出十年,长轩应该就可以飞升了。”
“什么?”
凤星河正在心里骂的起劲,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随后不解的问道:“师兄确实很厉害,但那又怎么了?”
林清梦在被子下面捏了捏他的手,“一上秋,五神山又要收徒了。”
【上秋的时候,你要去五神山拜师学艺……】
【你会无可救药的爱上收留你的师尊……】
魔咒一般的低语再次盘桓在脑海,凤星河心中一窒,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沉默不语。
因为风雪的关系,外面没有丝毫的月光。屋子里更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林清梦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接着说道:“我不想再收弟子了。若有新人来,我想让他们拜到长轩的门下。”
“您……”
凤星河愣了,好半晌才找回声音,“为什么不收徒了?”
万万没想到会听见这么一句话,他又往外挪了挪,想要看清林清梦的表情,可惜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耳边却响起一声极为无奈的叹息。
“等长轩飞升了,我想带你走,我们离开招摇山可好?”
“走?走去哪里?”
“哪里都好……”
林清梦又把他拉回怀里,“天大地大,总有能让你我快活舒心的地方。”
他的语气轻的像天边的浮云,却因为心驰神往而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师尊……”
凤星河情不自禁的回拥着他,胳膊下意识的收紧,重重点了下头,“好!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心里酸胀的要命,这一瞬间他懂林清梦的意思,可是为什么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个为了一己私欲不择手段的人,会看不惯别人手上的污糟事?一个为了修炼不惜以人为炉鼎,剑走偏锋的人,又怎么会舍弃神山这等宝地?
林清梦,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还是说……当中有什么误会?把自己炼成炉鼎的,莫非不是他?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
“你要是喜欢热闹,我就陪你回凤来国,寻个你中意的镇子,置办个小院儿,养些鸡鸭。”
“或者找个隐秘的世外之地,再搭一座竹屋,只你我二人也很不错。”
“我可以教你打猎,再种些蔬菜……”
……
林清梦在他的耳边温声软语的说了好些话,说着说着轻声的开怀笑了起来。可怀里的人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儿反应。
“星河?你睡了么?”
声音低的好似耳语那般。
凤星河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百转千回想的出神,一个字也没听见,自然也不会回答他。
又过了好一会儿,凤星河用力咬了咬下唇,斟酌再三,“师尊,您说过我们早就相识。那……我从前有没有在一个山顶上的木屋里生活过?您知道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出来,是想让自己彻底死心,还是因为自己无法死心。
可这一声呢喃低语轻的几若蚊蝇,林清梦即使没睡着,也未必听的清。
凤星河闭着眼睛,心中苦笑道,我还真是拧巴啊!
想问清楚又怕他真的承认,不问又不甘心。这么一来,我问也问了,可他不回答我也没办法,问题便不在我了。
“……”
他想起来了?
不对,想起来了就不会这么问了,倒像是想起来一部分。
林清梦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因为心惊,指尖有些发凉。
“咚!咚!咚……”
心跳的声音在死寂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吵。
凤星河紧张到了极点,疯狂咽着口水,他知道林清梦听见了,因为抱着自己的胳膊倏的紧绷了起来。
完了!我还真是问了个蠢问题!林清梦这是生气了么?明明想好了要一直忍耐的,这张破嘴怎么就问出来了。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他,我已经想起来之前的破事了!这下别说报仇了,他不会为了名声,再把自己关回那间木屋吧?
怎么办?怎么办?
“嗯,是有那么间屋子……”
林清梦的声音很轻,但是掷地有声。他不准备撒谎,那样只会给以后添加不必要的麻烦,“你想起来多少?”
凤星河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竟然承认了,还问自己想起来多少?
要是知道我都想起来了,他准备怎么办?是再次把我关起来?还是直接弄死?就像那个多事的袁启师兄一样。
林清梦感觉怀里的人在发抖,不由得心疼起来,手掌一下下的拍抚着他的后背,轻声哄着,“过去都怪我不好,年轻气盛自以为是,脾气也暴躁,把事情搞的一团糟。”
“以后我绝不会勉强你的。你要是气不过,可以打我一顿出出气。”
听他这么说,凤星河只觉得一盆冰水从头兜下,从头冷到脚趾,人也冷静了下来。
说的多轻巧,年轻气盛?几年前而已,又能年轻到哪去?还打你一顿出出气,打死你我父母也回不来了,还有那个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嫁给我的新娘子。
凤星河突然发现,他竟然想不起来娘子的长相和名字了,只记得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师尊,您说什么呢?”
“您年轻气盛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他故作轻松的“嘿嘿”笑出了声儿,枕着林清梦的胳膊挪了挪脖子,“我就是昏迷的时候梦见了一个小木屋,就……怎么说呢,还挺温馨的。”
“感觉很熟悉,但是我又确实没去过。”
林清梦惊诧道:“挺温馨?”
“是啊!”
凤星河戳了戳他的肩膀,“您的话我倒是听不懂了,您是做过什么对不起弟子的事情么?”
“那倒是不曾。”
林清梦吐出一口浊气,“无非就是欺负过你罢了。”
呵!不曾?
凤星河心中不住的冷笑,嘴里打着哈哈,“怎么个欺负法?”
“……”
林清梦张了几次嘴,这也没法子说。总不能说你勾引完我不负责任,还想跑,被我抓住了吊起来这样那样吧?
“算了,也没什么,我就不帮你回忆了。等你日后想起来了,再来跟我算账吧!”
“快睡觉了!天亮我们就回招摇山。”
“好。”
凤星河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他是真的累,心累身体更累。林清梦的怀里真的很暖,他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均匀,睡得又沉又香。
辰时,暴雪已经停了,风也小了许多,太阳在云端露了个头,稍稍有了些暖意。
凤星河和师兄们一起用着早膳,席间不时的说笑几句。只是有苏婉儿小脸苍白,没什么精神,握着勺子发呆。
“师姐。”
“师姐?”
凤星河得不到回应,倒转筷子,用大头那边戳了下她的肩膀,“想什么呢?快吃啊!”
“等师尊回来我们就要出发了,你不吃些东西路上又冷又饿的,多难受。”
“我尾巴骨疼。”
有苏婉儿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把手里的碗勺放下,皱着眉头看向未瑾,“师兄,那天监兵神君说什么别的了吗?”
“别的?”
未瑾想了想,摇头道:“没有,什么也没说。”
“狗屁不是的神君!王八蛋!”
有苏婉儿一声接一声的咒骂,“就是他把我的尾巴砍断的!竟然屁都不放一个!”
凤星河张大了嘴巴,能塞进去一个鸡蛋,“神君砍的?”
“不是他救的你么?”
“他是救了我!”
有苏婉儿拿起勺子,笔直的银质勺把被她硬生生的掰成了直角,“可也是他把我的尾巴砍断的!”
“这还不算,他也不给我止血,就把我大头朝下的挂在腰带上!要不是失血过多,我怎么可能昏这么久?
“他差点儿折磨死我!”
长轩几人面面相觑,没想到监兵神君救人是这么救的,还真是……不拘小节。
凤星河吞了吞口水,十分无语,什么神君,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林清梦独自一人,先去跟三位神君辞行,接着到灵堂给冯岛主上了三炷清香。
王彦松一身重孝跪在棺椁旁,还了礼后起身跟在林清梦身后送他出去,四下无人时才说:“多谢浅予仙君昨夜仗义执言,还有那个救命的结界,弟子代同门拜谢仙君大恩!”
说着退后一步,拱手弯腰深深一拜,上身与地面水平。
“那没什么,不必道谢,更不必行此大礼。”
从灵堂出来,林清梦直接回了飞霜院。凤星河他们已经整理好了行囊,整齐的码放在流光剑上,只等他回来便启程。
这一趟出门参加仙门大比,短短十五日里风波不断,几乎是一日也没有安生过。众人都是归心似箭,还是家里安稳。
长轩御剑比来时要快上不少,未正时分,招摇山就在眼前了。
林清梦在山里露了个面,随后立即独自一人去了荣山。
果然不出所料,杀阵被人取巧破坏了,凶水潭周遭都是干涸了的血迹,九婴已经不见了,只怕是凶多吉少。
焚天剑载着他直奔极乐谷,不曾想竟是人去楼空。
空旷的大殿里落满了灰尘,显然空置不是一日两日了。弟子屋舍更像是被打劫过一般,屋门多数都大敞着,“嘎吱嘎吱”的响。柜子斜倒,箱笼歪七扭八的摆在碍事的地方,满地狼藉。
看样子是姓巫的怕被清算,抓了九婴之后,立刻就跑了。
林清梦独个儿琢磨了一夜。次日一大早便写了一封书信,道明此间事情始末,遣了长欢、长喜二人送去单狐山,再三交代务必亲手交给执明神君。
虽说五神山之事向来都是勾陈神君做主,可经此水刃岛一遭,林清梦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信任他了。
长欢二人去的快回的也快,还带回来一封信笺,单薄的信纸上只写了几个字,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魔族必有大动作,万事当心。】
……
山里的日子又变得循规蹈矩起来,只是多了一只赖着不肯回家的小狐狸七郎。
半个月来,七郎几乎野遍了山里的每一个角落,和弟子们更是打成了一片。再也不是那个成天板着脸、好似谁欠了他八百吊的小屁孩儿了,哥哥姐姐的叫着,嘴甜的很。
林清梦也不在意,只要不离开招摇山,随便他待着好了。
从水刃岛回来的第五日,晚膳过后,七郎缠着有苏婉儿出去逮山鸡,有苏婉儿拗不过他,就由他拽着袖子去了。
可没过上半个时辰,七郎就被拎着衣领拖了回来。
有苏婉儿浑身散发着怒气,一把将他推进屋子里,脸色阴沉嗓音尖锐,“赶紧收拾你的东西!”
见七郎不动弹,她提高了嗓门大吼道:“马上!”
“我不走!”
七郎猛的推开她冲到院子里,抱着一棵桂花树不撒手,树干震颤,金粟似的小花从枝头打着旋的往下落,香气扑鼻。
“这是怎的了?”
二人动静闹的大,大家听见了自然都围了上来。
“是七郎惹你生气了么?”
长明笑呵呵的打圆场,摸了摸七郎的头,看着有苏婉儿劝道,“他一直很乖的,不想走就让他再待些时日好了,师尊不会不允的。”
有苏婉儿双手握拳,气的浑身都在发抖,看着长明嘴唇动了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最后大吼一声,“不行!他必须马上滚回青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