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鎏金兽首香炉飘出袅袅龙涎香,却掩不住空气中弥漫的药味。太子杨源猛然从雕花拔步床上坐起,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缎被滑落在地,露出腕间尚未消退的朱砂痣——那是前日强拽\"林唤儿\"手腕时留下的。\"小云子!\"他的怒吼震得檐下鹦鹉扑棱翅膀,\"地牢里的人呢?谁让你把她放出来的?\"
跪在丹墀下的小太监浑身发抖,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发出\"咚咚\"闷响。三日前太子醉酒后亲赐的赦免诏书还藏在袖中,此刻却成了催命符。\"殿、殿下那日吩咐...说要开释林小主...\"他的声音混着哽咽,\"奴才哪敢违逆您的旨意...\"
\"旨意?\"杨源抓起案上羊脂玉笔洗砸过去,碎玉片擦着小太监耳际飞过,在墙上溅出几点血星,\"她分明是自尽的!你让本太子上哪再找个这样的绝世女子!\"话音未落,他忽然瞥见妆奁上半开的螺钿匣子,里面静静躺着支金步摇——正是三日前给\"林唤儿\"戴上的那支,簪头珍珠还沾着半片胭脂。
喉间忽然泛起腥甜,杨源踉跄着扶住床柱,眼前闪过他们争吵的最后的那一面。她穿着他命人绣的茜色襦裙,腕间还戴着他送的翡翠镯子,可颈间那道乌青勒痕却刺得他眼眶发疼。\"不可能...\"他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金步摇流苏,\"她答应过陪本太子看世间烟火的...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殿下节哀...\"小云子膝行上前,刚要递上醒酒汤,却被一脚踹翻在地。杨源望着镜中自己泛红的眼睛,忽然想起第一次看见\"林唤儿\"时的模样——那日在西街茶寮,他掀开轿帘,看见的分明是个绝世美女,眼尾那颗痣却勾得他心颤,多日未见,鬼使神差就命人绑进了宫中。
\"去把陆卿歌找来。\"杨源忽然扯下金步摇摔在地上,珍珠滚落在尸体画像前,\"听说她擅仿昆曲《牡丹亭》,身段儿倒有几分像...\"他盯着画像上女子的笑靥,忽觉那抹唇色刺目,猛地抓起朱砂笔在画像上乱涂,\"把她找来...现在本太子要的只是这张脸...这双手...这具能陪我看遍奇珍异宝的身子...\"
小云子退至殿外时,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摸出袖中皱巴巴的密信,上头\"陆卿歌已备妥\"的字迹被手汗洇得模糊。远处传来更夫打五更的梆子声,他望着东宫檐角狰狞的兽首,忽然想起\"林唤儿\"死那日,太子对着雪山哭得肝肠寸断,却没注意到她走之前攥着半片带血的衣角——那布料,分明是从太子常穿的蜀锦中撕下来的。
\"替罪羊么...\"小云子将密信折好藏进鞋垫,望着殿内摇曳的烛影,想起坊间流传的童谣:\"东宫水深藏玉骨,美人面上蒙金缕\"。他摸了摸腰间新赏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原来有些人活着,不过是另一个人的影子,而影子碎了,总还有新的影子补上,就像这永不停歇的更漏,滴着血,也滴着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