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时三刻,鎏金箔阳斜斜切过青瓦飞檐。
林幻城的玄色骏马踏着十里红毡徐行,鞍边鎏金铃铛随马蹄轻晃,碎成一串清越的响,惊得檐下白鸽扑棱棱掠过朱漆门楣。身后迎亲队伍的华盖连绵如霞,琉璃灯与金瓜钺斧在日光下交相辉映,惊得沿街百姓扒着朱漆围栏探头——谁不知镇北将军与林府的婚事?
陈府门前,新漆的朱红楹联淌着墨香。
“良缘由夙缔”五个鎏金大字下,阿桃抱着红绸门帘躲在雕花门柱后,发间新插的西府海棠颤巍巍抖落花瓣,正巧跌进林幻城递来的鎏金匣。她捏着红绸笑出梨涡,指尖挑开匣盖时,三支点翠步摇在日光下泛着幽蓝光泽,正中那支凤凰衔珠簪的珍珠,正轻轻晃出细碎虹光——那是去年他托波斯商人从南海寻来的大珍珠磨就。
“姑爷可还记得,年前的那支箭?”她歪头轻笑,红绸在腕间缠成蝴蝶结,“当时小姐抱着您淌血的胳膊哭,奴婢可都瞧着呢。”
林幻城指尖抚过簪头凤凰尾羽,鎏金纹路里还嵌着极细的银屑——那是他替她挡箭时,铠甲迸裂的残片熔铸而成。“自然记得。”他抬眸望向门内垂落的红纱,声线低哑却清晰,“那日箭尖离她心口三寸,我便立誓要护她此后岁岁平安。”
红绸轻扬,三道鎏金钗光映得阿桃眼底发亮。
“既如此,便请姑爷选一选——哪支簪子,才配得上我家小姐?”
他指尖掠过鸾鸟衔枝、并蒂莲开,最终稳稳扣住凤凰衔珠簪的鎏金簪柄。珠坠轻晃间,他忽然想起年前在西疆战场,从蛮夷可汗帐中抢回的那卷《女戒图》,陈如玥翻到“凤求凰”那页时,指尖在凤凰图腾上逗留了许久。
“姑爷好眼光!”阿桃松开红绸笑出梨涡,门内顿时涌出礼乐声。八抬大红花轿稳稳落在红毡上,轿帘掀开时,陈如玥在陈将军的搀扶下迈出半步,嫁衣上八十一道金线绣的龙凤呈祥在阳光下灿灿生辉。她指尖抚过裙裾上的金丝凤凰,忽然想起那年他浑身是血闯入秦府,左腕死死护着她。
红盖头落下前,她瞥见林幻城眼底翻涌的光。
那光比北疆的冰湖更澈,比点兵场的银枪更亮。喜娘的哭声混着街头孩童的笑闹传来,她这才惊觉睫毛已湿,却听见他俯身时极低的呢喃:“如玥,我来迟了。”
他掌心覆上她手背时,她触到他虎口处新结的茧——那是近日为赶婚期,连夜抄她最爱诗卷磨出的痕。花轿颠簸起时,她听见他在轿外轻叱“慢些”,又听见迎亲队伍里有人低笑:“林公子这副模样,哪像当了十年的道士,分明是怕化了轿里的糖糕。”
轿帘缝隙漏进一缕光,正落在她掌心攥着的锦囊上。
那是昨夜他隔着屏风塞来的,里面除了平安符,还有半块风干的桂花糖。糖块边缘带着牙印——定是他偷藏时忍不住咬了一口。她忽然轻笑,红盖头下的泪珠砸在锦囊上,洇开小小一块水痕,却在此时听见前方传来他的马蹄声,混着鎏金铃铛的清响,像极了那年他在她窗下,用银枪挑着糖葫芦轻叩窗棂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