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宫漏声混着檐角碎玉般的雨声,杨源独坐在暖阁内,指尖轻轻抚过案头羊脂玉盘里的夜明珠。莹白的珠光映着窗上雨痕,将他眼底的纹路洇成一片朦胧的雾,恍若那年,那人从死人堆里捞起他时,瞳孔里倒映的月光。
明珠表面还带着林幻城掌心的温度,指腹掠过某处极浅的凹痕——那是选秀上,他化作林唤儿藏在妆奁里送的,当时这人笨手笨脚地拆盒子,竟让珠身蹭上了木刺。此刻隔着三年光阴,雨丝敲打窗纸的声响里,他忽然闻见一缕若有若无的沉水香,混着海上咸腥的风,从记忆深处漫上来。
“太子可见过南海的夜明珠?”他还记得自己蜷在御花园的角落里,指尖拨弄着对方湿透的衣领,看夜明珠在摇晃的烛火下碎成满室星子。林唤儿彼时擦着额角的汗,船舵在掌心磨出红痕,却偏过头笑:“若唤儿想看,改日我便去龙王爷那儿讨一斛来。”
雨声忽然急了,檐马叮咚作响。杨源将夜明珠贴在唇畔,凉意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香——是那人总爱用的膏体味道。明珠在掌心跳动,像极了某个暴雨夜,他伏在这人胸口听见的心跳声,隔着湿透的衣料,一下下撞进他化形为女子的、从未敢剖开的胸腔。
案头《海国图志》被穿堂风掀开,泛黄的纸页上还留着自己朱笔批注:“鲛人绡可避水,其珠能定风波”。墨迹在水汽里微微晕开,与夜明珠映在纸上的光斑交叠,竟似那年他们在南海遇见的磷光水母,拖着长长的触须,在深海里织就无人能解的密语。
暖阁烛火在风雨中摇曳不定,杨源将夜明珠贴在耳畔,仿佛能听见那人的嗓音。珠身钻孔处的温润凹痕擦过她泛红的耳垂,像极了那时替她戴耳坠的触感——指尖总带着海盐的粗粝,却在触到肌肤时骤然放轻,如同此刻雨丝拂过琉璃瓦的温柔。
“唤儿,你可知……”他的唇瓣擦过冰凉的珠面,呼出的热气在莹白表面凝成薄雾,“那日在北境,匕首刮过你掌心的血,都渗进了这珠子里。”雷声轰鸣中,他看见珠内光影流转,恍惚映出林唤儿的模样,发间还沾着雨水,在月光下闪着碎钻般的光。
指尖摩挲着钻孔边缘的包浆,那是无数次被掌心焐热又冷却的痕迹。
“林……唤儿……”
“孤好想你……”这句话混着雨声碎在珠面,惊得梁上燕子扑棱棱掠过烛火,将他投在墙上的影子撕成两半。
“孤……真的真的……好想抱紧你……”
惊雷照亮窗纸时,他眼角的泪恰如鲛人泣珠,坠在珠面晕开细小的涟漪。
“早知道在北境的那一次,就不应该跟你吵架,这样你是不是还会在孤……身边……”
珠面薄雾渐散,却在他掌心烙下一片滚烫。原来有些话,比鲛珠还重,比龙涎香还浓,比千年海底的珊瑚还难开口——比如他的林唤儿,是——一个爱而不得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