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谢兰台忙着收拾东西。
老太太差人去谢居,告诉两个媳妇,今日起身去京城。
陆氏接到信,也着人准备马车回京。
今天早上,下人从陆霄的房间找到一封信,他此番跑来这边向衙署乞假十天,现在假满必须回去了,关于谢云岚嫁萧临一事,进京再议。
午后,庄上的马车和谢家的马车汇合,往京城而去。
他们离去的时候,县令在搜查荒园纵火案真凶,大家都在猜,死的是什么人。
路上住了两晚,谢兰台一直陪着祖母,形影不离。
梅姨娘想问谢兰台,她和陆霄现在怎么样了,却苦无机会。
第三天午后,一行人终于回到京城。
进城需查路引。
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
谢兰台挽起帘子往外探看:
几道玄影纵马往城中飞奔而去,其中一人脸上戴着银色面具,半披发,长发飘飘,本来目光看着前方的,却突然回眸,二人四目相交。
惊鸿一瞥,她心头莫名一颤:
又遇上了,那个名震朝野的小北王——萧凛,竟也回京了。
猛地,她拉上车帘。
车外传来一声高喊:“小北王回城,快快放行,皇上传诏,刻不容缓。”
马蹄声远去。
谢兰台心脏乱跳;在石头县时,他奇怪来搭讪,她没理,不至于结仇吧!
“母亲,看到了吗?那就是小北王,您说,这人骑个马都这么英姿飒飒,摘下面具不知道会有多俊美?”
前辆马车上坐着陆氏和谢云岚。
小北王一过,谢云岚就像花痴一样兴奋直叫。
谢兰台听得分明。
“我见过长公主,那是个美人坯子,首辅大人更是个翩翩儿郎。他俩的儿子,模样肯定出众,身手、才学更是顶尖的,我儿一定可以梦想成真。”
陆氏显得无比自信。
谢云岚语带羞涩:“嗯,我此生若能嫁他为妻,一生无憾。”
在驾车的阿逐暗暗翻白眼:
区区家雀也敢来攀凤凰枝,真是异想天开。
*
待进了城,车队又行了半刻时辰,才来到了状元街,没一会儿,偌大的谢府就出现在了谢兰台面前。
乔嬷嬷走了过来,行礼道:
“五姑娘,老夫人说了,如今您是外嫁女,不宜一直留在娘家。一起进京是顺路作个伴。现已到达京城地界,姑娘还是先回韩家宅子。待安顿好,再给老夫人回句话。”
谢兰台明白的,祖母是怕她踏进谢家,父亲不放人,又会惹出事端。
她连忙应声道:“好。阿逐。你家郎君现居住在哪里,同乔嬷嬷说一说,以免我祖母不知我落榻何处,心生牵挂。”
阿逐忙道:“我家郎君现居西市平康坊36号:素园。”
乔嬷嬷应道:“记下了。老夫人还叮咛:五姑娘不必再下车,调转马头可自行离开!”
谢兰台心头暖暖的,这世上,也只有祖母会这么疼爱自己。
乔嬷嬷离开后,阿逐就调转马车往西市去。
谢云岚正在下车,看到谢兰台要离开,急了,忙去阻止:
“站住,不准走……”
赶车的阿逐,脸上顿现不耐之色,勒住马匹冷冷道:“谢四姑娘有何赐教?”
“五妹妹都到了娘家门口,怎能不进去给父亲奉一杯茶?你私自出嫁,父亲那边还没消气,作子女的,怎能如此不孝?”
谢云岚想把这小贱人留下当诱饵,回头再把韩家小儿引来,另寻法子让他们和离。
“韩家老夫人旧疾突发,这喝茶敬茶,将来有的是机会……”
老夫人听到吵嘴声,走过来很威严地打断,无视居心叵测的四孙女,只看探出头来的五丫头:“兰台,你回去吧!”
“不行!”
从谢府大门里头忽跑出一个人,厉声阻止:
“谢兰台不能走,她在石头县惹下的麻烦找上门了,她若走,这麻烦怎么处理?”
谢兰台看向那人,却是嫡兄谢诚阴着脸孔走了过来,态度是极度恶劣的:
“谢兰台,你给我滚下来。马上……”
说话音,他想去扶车帘动粗。
结果,阿逐随手推出一掌,直接把人撂倒。
“啊!”
谢诚惨叫倒地,越发怒不可遏。
他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如今竟被一个下人打倒在地上。
昨日下过雨,地上有泥水,一下子就把他的衣裳给弄脏了,哪能不动怒?
“哪来的狗东西,竟敢对小爷动手?”
他爬起时厉喝。
阿逐双手抱剑,下巴一挑;“不好意思。谁敢动我韩家少夫人,得先从我尸首上踏过去。”
那态度,有点小狂。
“我呸,我管你是韩家还是李家,今天谢兰台必须给我滚下来。得罪了萧家,如今萧家找上门来,这麻烦谁敢扛?”
谢诚沉声恨叫:“下来下来,马上给我滚下来。”
这个该死的小贱人,什么人不得罪,偏偏去得罪萧千千,那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娶到的贵女。
如今人家派人来,非要让小贱人上门赔礼道歉,今日若不解决此事,来日春日宴,他要怎么向她表白。
“兰台,你下来,既是你得罪了人,这事,理应由你去处理。”
陆氏跟着围过来,沉声下令,语气是不容违抗的。
阿逐却转身忽冲车中人行了一礼,语气无比坚定:“少夫人,您不用下车,首辅家家教甚严,那位千千小姐闹不大。真要闹大,她自己也会吃瘪。”
“怎么,你了解那位萧千千的脾气?”
听着是那个意思。
“听说过一二。”
“你确定不会给韩家惹来大麻烦?”她再问。
阿逐神情很是诡异:“少夫人,时辰不早,小的还是将您先送回去吧!”
谢兰台看到了,眼皮直跳:
这人,看着只是一介武夫,但眉目间却透着锐利——韩家的来头,难道非比寻常?
“嗯……那就回吧!”
她没下马车。
“请少夫人坐好。”
阿逐跳上车辕开始驾车。
谢诚气得暴跳如雷,“不准走……来人啊……给我拦住这辆马车……”
今日,他必须让谢兰台去萧府磕头赔罪,若让她落跑了去,他颜面何存?
伴着他一声令下,府中跑出一行年轻的家丁,四五个,一个个手持棍棒拦了去路。
然而,这些人连阿逐是怎么出手的都没看到,但听得一阵乒乒乓乓:
前路清了,马车通过了,家丁们倒在地上嚎嚎惨叫,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
老夫人也看到了,失声惊叫,“这……这护卫功夫竟如此之高?”
边上,席教头轻轻道:“老夫人,姑爷身边的人身手都好,姑爷的骑射也好得惊人,有将军之姿。”
老夫人又惊又疑:如此人才,竟做了寻常商贾,而没来投效朝廷,着实可惜!
谢诚当场惊傻,一个护卫,能干趴他几个家丁?
这是什么来头?
重点,这可是谢家,一个小小贱商家的下人,怎敢如此羞辱他堂堂谢大公子?
“来人啊,叫上所有精武的护院。”
他誓要把人拿回来。
“够了!”老夫人寒声下令:“谁都不准去。萧家若要来寻事,老身来应对……谢诚,你给我消停点!”
“祖母!”
谢诚不甘心,磨着牙,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示意一个小厮跟上。
必须知道那小贱人住在哪里,到时,他定要上门把她拿下,送去萧家请罪。
*
夕阳西下时,阿逐的马车在一座不太显眼的园子前停下。
这边离西市很近,闹中取静。
围墙很高,全是青瓦,与那些显赫世家的华彩琉瓦围墙不同,它质朴无华,而令园子显得格外清幽。
不等谢兰台下车,另一辆马车也停了下来。
在石头县遇上的那个少妇竟先一步跳下马车,并且还冲她喊道:“哟,谢家妹妹居然和我一起到的,缘份啊!”
帘子扶起时,谢兰台深深被膈应到:
那个花枝招展的勾栏少妇,笑得坏兮兮,正冲自己挥手。
“阿日,看好这个女人,你怎么又让她跑到少夫人面前来?”
阿逐上前挡了挡,感觉很不妙。
阿日也过去拦了拦:“哎呀,姑奶奶,之前说得好好的,你怎么又忘了……别去打扰少夫人。”
这架势,像什么?
一妻一妾都配了一个护卫,且都各自护主。
谢兰台的心情变得极度恶劣。
就这时,大门洞开,有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哟,你们都回来了呀,正好,饭菜都准备好了。”
谢兰台转头看向正门口,身着玄袍墨带的昂扬男子迈步而来。
他身形挺拔,笑容阳光,衣着虽普通,却自有一股子精气神。
“喀丽娜,你的院子在西院,阿日,你把人带进去安置好。”
他利落地吩咐着,看来少妇在他心里极是要紧。
说罢,他才笑着跑上前,双手作揖:“新夫人舟车劳顿,快进东院休息吧!”
谢兰台定定看着这个新婚夫君,落下一句:
“夫君纳妾,都不和妾说明白的吗?”
原来笑意融融的男人,神情瞬间错愕,仿佛被雷击,眼中惊慌炸裂。
他猛退一步,结结巴巴道:
“夫……君?新夫人,您……您还真把小人认作郎君了啊?
“错了错了,小人名唤阿风,是郎君身边的护卫,并非您夫君!”
啊?
谢兰台惊得星眸圆睁:
什么?
竟认错夫君了?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