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沉云再次点头。
“父皇如何肯应?”施寒岄又问。
郁沉云这条件,若皇帝应下,圣旨一出,那朝臣铺天盖地的谏言和反对之声必不会少。
作为帝王,想墨守成规不是难事,但想变革改制,不仅要顶下无数压力,更可能面临极端之人的刺杀。
若一着不慎,可能万劫不复,背负千古骂名,甚至命丧黄泉。
她父皇既重颜面又惜命,怎会允他如此荒唐的条件?就算他是能退竹荣的唯一武将,就算是为两国和谈之事,她父皇都绝不会允。
“起初父皇也是不愿应的。”郁沉云道:“臣同父皇说,臣在边关识得一云游观星老道。
那老道曾断言金安此战必取竹荣双城而得胜,且说臣回京后两月后达州会发水患,届时本应有神女降世救生民于危难。
可金安王朝无女子主事,神女恼怒,不肯借身临凡护佑金安子民,金安子民因水患死伤无数,流民者众,以致皇城动荡,王朝气运会大受损伤。”
“你在父皇面前胡编这么荒谬的故事,父皇应是要治你欺君罔上之罪才是。”
郁沉云扭了下自己的背,他双臂夹紧自己腰侧细细摩擦缓解身上痒感,公主不给他扇凉了,他此刻浑身痒得难受。
他虽瞧不见自己的脸,可也能猜到自己如今约莫是难看极了,因为他能瞧见他的手背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点,瘆人得很。
施寒岄见他的动作,这才想起来他药效还没过,轻斥一声“别乱动”后,她抬手继续为郁沉云打着扇。
郁沉云心中窃喜,公主今日虽喂了他药,但可是亲自照顾他!如此殊荣,他可是头一遭享受到!
“父皇听完当真是要治臣的罪。可臣说那老道还有关于父皇的断言,父皇就先叫臣细细说来。
臣说,那老道断言,父皇命中有七个孩子,二皇子乃是天定之人,若善待之则国运昌,若舍弃之则国运衰。之后父皇就沉默了。”
施寒岄掩唇笑出声,郁沉云实在……过于有趣。
他知道皇室秘辛,加上皇后那个没公开于世的双生孩子,可不就是七个孩子吗?那观星老道该是姓郁名沉云吧。
可施寒岄觉得好笑的同时,也再次对郁沉云起了戒心,因为她从这话听出,郁沉云不仅知道双生子的事,应是还清楚她父皇知道双生子的存在。
其一,郁沉云提起老道断言之事,夺城得胜是可见的事实,所以他是想让皇帝相信老道所说的水患神女一事。
而在皇帝明显不信后,他要做的就是给出新的证据,这证据要令皇帝信服,最好的就是说一个皇帝自己知晓而旁人不知的事实。
所以,皇帝有七子,就是一个皇帝已知而旁人不知的事情,是郁沉云用来证明老道之言真实的证据。
其二,郁沉云说皇帝有七子,若皇帝不知道双生子的事情,他该有的反应或许是期待后妃有孕,迎来新的皇子或公主;又或许是怒斥郁沉云胡言乱语。
可他却是沉默。沉默,就说明郁沉云的话不仅说对了事实,且令他心中有了思量。
所以,皇后产下双子,皇帝定是知情。
二子双生也有排序,当年双生子若留在宫内,该是二皇子、三皇子。
留下的那个是哥哥还是弟弟?老道口中的二皇子谁?留下的若是弟弟,正应了舍弃之那话;留下的若是哥哥,正应了善待之那话。
施寒岄猜,当年送走的许是哥哥,不然如今的二皇子怎么论都排行第二,她父皇也不必沉默下来思量。
又或许当年送走的孩子她父皇也不清楚是哥哥还是弟弟,所以她父皇分不清老道口中天定的二皇子是当年送出去那个还是如今的施洛明。
所以,她父皇沉默了。
故此,郁沉云不仅知道双生子,他还很肯定二皇子能左右皇帝的判断。
令施寒岄心惊的是,若她父皇清楚双生子之事,这么多年又从无人知晓此事,说明她父皇将此事处理得很干净、隐瞒得很好。
皇帝亲自处置隐瞒的事情,郁沉云回京不到一月,竟能将种种细节都知晓得清清楚楚。
如此手段,如此势力,如此看不透查不明的人,怎能不叫施寒岄心惊?他又不肯亮出底细,怎能让施寒岄不防?
“然后呢?”施寒岄追问道。
郁沉云想了一下,“然后父皇就斥责臣胡说八道,说要臣将那老道提到他面前他才会信。臣就辩驳说臣所言句句属实,父皇还是骂臣。”
郁沉云声音略带委屈,“但父皇骂完后,他说且等两月,若达州当真发水患,他便允臣的条件。”
施寒岄不免有些失望,“那这不也没允吗?”她笑道。
“允了的!”郁沉云正色道:“臣说父皇若要等上两月再允臣的条件,那臣也等上两月再带那七皇子在京城转转。”
郁沉云说到此处眉头一皱,愤愤道:“然后父皇抄起砚台就朝臣砸过来了。公主,臣被砸得好疼!”
郁沉云诉苦过后,就这么皱眉盯着施寒岄。
施寒岄无奈道:“和父皇唱反调,砸你都算轻的了,你还敢叫屈?”
和皇帝叫板,那可多半是要掉脑袋的。
郁沉云嘴瘪了瘪,嘟囔道:“那臣终归也是受伤了,公主就不问问臣害不害怕?疼不疼?”
施寒岄无语至极,“你要是害怕还敢说这些荒唐话?受伤了自然是疼的,显而易见的事情有什么好问的?”
郁沉云懵懵眨眼,公主说得……还是好有道理啊。
他竟无言以对。
可是仍旧觉得心头有些酸苦。
“之后呢?”施寒岄继续问道。
她看着郁沉云的脸,见他面上红点开始逐渐消散,瞧着药效是快退了,她可得快些让他把话说完,这药效退了,后遗症就是他得晕上几个时辰。
郁沉云浅吸一口气,罢了,终究还是只能他自己咽下这酸苦。